“是,崇兒明白了。”沈知崇心不甘情不願低頭應了下來,他撇了撇嘴,不滿地嘟囔,“早知道就不該聽您的,還私自處理南水縣災民的事,獎賞沒撈着,還被罰了禁閉……”
“那我當初還讓你一定管好南水縣的人,絕不可放進城内,你做到了嗎?”
沈知崇恨恨地咬牙:“一定是沈知墨那家夥……”
“現在追究是誰把人放進來的已經沒有意義了,總之,南水縣的事我會處理,你給我安安分分待在府裡,先避避風頭。”
蔣铮警告地看了沈知崇一眼,起身離開了榮王府。
這一夜,朝中上下沒幾個人能得個好眠。
次日一早,當沈知墨揉着眉心走出房門,迎面便飛來了一個物件,他下意識伸手一接——是他的令牌。
側頭看去,蕭梁靠在門邊,雙手抱胸仰頭望着初升的朝陽,不知在想些什麼。
“處理好了?”沈知墨将令牌丢給一旁的扶風。
“嗯。”蕭梁悶悶地應了一聲,顯然情緒不高。
沈知墨瞥了他一眼,就任由他在那傷春悲秋,一邊理着衣袖一邊朝着屋外走去。身後,蕭梁很是自然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你怎麼不問我怎麼處理的?”
沈知墨不假思索道:“要麼花點銀子找人送回去,要麼,一把火燒了,就算是灑在風裡,也好過爛在亂葬崗裡。”
“是啊,一把火就燒了。”蕭梁歎息道。
那火燒得很旺,頃刻間就把人影完全吞沒,不到半個時辰,就隻剩下了一碰就碎的森森白骨。
沈知墨腳步微微一頓,眼前又浮現出那雙閉不上的眼。
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去,語氣淡淡道:“挺好的,人死燈滅,不論是爛在土裡還是直接燒成灰,與他而言結果都沒什麼兩樣,說到底,是那些還活着的人在意他死後清白,想保留他一分體面罷了。”
蕭梁敏銳地察覺到沈知墨步伐的停滞,一時間,心裡隐隐浮起了一絲歉疚。
說到底,南水縣這個爛攤子和沈知墨半點關系都沒有,雖說查清此案于沈知墨來說有利可圖,可這“利”能不能真正落到手裡,不僅要看案子查出來的結果,還要看最上面那位的意思,所以對于沈知墨來說,這是一場風險極高的豪賭。
他不敢斷言沈知墨會做何選擇,于是給宋志平出了個損招。
“那什麼……”蕭梁輕咳一聲,補充道,“南水縣人今天啟程返鄉了,禦狀已經告了,他們也該回去了,順便把宋志平的骨灰也帶了回去,也算是,落葉歸根。”
求仁得仁,無怨矣。
沈知墨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看着蕭梁,直看得他一陣心虛,這才輕哼一聲:“駕馬車去。”
蕭梁松了口氣,連忙快走兩步:“得嘞,咱去哪兒?”
“工部。”
工部所有人早早就候在了門外,洛河相關的圖文資料也已然整理打包,就等着沈知墨前來把東西取走。
說是打包,實則這些東西自從被梁重仲從崇文館帶了回來,就一直放在角落,有人問起,梁重仲隻揮了揮手,不耐煩地說:“洛河那邊自然有人處理,人家做了十多年了,用不着這些。”
而現在,梁重仲禁足家中,這個“用不着”的資料,自然也該到用的着的人手裡去。
因此當沈知墨出現在工部門口時,立馬就被好生迎了進去,工部侍郎們當着他的面将東西一一清點,送到了一直跟在沈知墨身後的蕭梁手上。
蕭梁:“……”
“王爺,洛河決堤一案我們工部必會全力配合,這位是我們工部的水部司郎中,他對洛河水域還算熟悉,王爺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他。”
沈知墨淡淡掃了一眼那位水部司郎中,中年模樣,低眉順眼,看着倒是個老實本分的,不過……
他收回目光,把手中翻看的文書往蕭梁懷裡那堆得快要齊眉的資料上一疊,起了身:“暫時不必了,我們走。”
從工部出來,蕭梁回頭看了一眼,那工部的大小官員站在門口相送,似是恭敬,眼裡卻滿是算計。
他把手裡的書冊往車上一放,喘了口氣:“殿下,雖說這工部的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沒有專業人士,這案子恐怕不太好判。”
“一個個蹲在這工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都快養成深閨小姐了,算什麼專業,”沈知墨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搭着蕭梁熟稔伸出的手上了馬車,“出發,去崇文館。”
崇文館内,已然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陽光照進屋子,灑落在地闆上,光束之中隐隐見塵埃跳躍。一陣歡快的清風吹來,翻動書頁發出“沙沙”的響聲,但很快,又被一隻手給翻了回去。
戴鴻拿起鎮紙壓住書冊,擡頭活動了一下脖頸,慕然間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這樣的靜谧格外适合工作,可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念起時不時被招呼着去喝口茶吃個點心,品品新換的香料的日子。
“這安王爺,怕是不會再回咱們這小破書樓了吧。”他忍不住歎息一聲。
狄項明的手一頓,很快又繼續落筆繼續寫着字,頭也不擡道:“人家現在是欽差。”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憂心道,“年紀輕輕沒扛過事,也不知道牢不牢靠……”
“我确實沒扛過事,所以這不是向狄先生求助來了嗎?”
狄項明猛然擡起頭,就見沈知墨背着光,一撩衣袍,擡腳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