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聞鼓。
立于朝堂之外,百姓若有急案或冤屈,可以敲響此鼓以達天聽。
自大雍開國以來,登聞鼓隻被敲響過兩次,每次,都是震驚天下的大案。而這一次,宋志平就要去做這第三人。
他重新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衣衫褴褛滿是污漬,可他就是要這樣,一步步走到那天底下最高貴的人面前,讓他看看,在他高床軟枕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時候,他的子民們在遭受些什麼!
宋志平拖着破漏的草鞋,直直朝着登聞鼓走去。
可就在離那登聞鼓還有三丈時,一個侍衛沖了上來,舉刀将他攔下:“什麼人?不要命了!”
“我要擊鼓鳴冤!我有冤要伸!”宋志平高聲喊着,奮力想要掙脫侍衛的阻攔,朝着鼓槌伸出手。
明明看着近在咫尺,可卻如同天河阻隔,怎麼也觸碰不到。
眼看宋志平來意堅定,另一名侍衛也沖上前阻攔,那架勢,擺明了不讓宋志平擊鼓。
“我有冤!南水縣有冤!”
宋志平聲嘶力竭,可那兩名侍衛一聽“南水縣”三個字,非但沒有停下動作,反而眼神一狠,直接上手捂住了他的嘴。
“兄弟,有冤可以找京兆尹府,這登聞鼓可不是好敲的,指不定還沒告上狀就沒命了,聽我的,我帶你去找府尹大人,咱們有話慢慢說啊。”
聽着耳邊的安撫,宋志平卻是一陣心寒,他能感覺到捂着自己口鼻的力道,那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命!
他奮力掙紮着,卻隻能看着自己的手離登聞鼓越來越遠,窒息感湧起,他赤紅了臉,瞪大的眼睛浮起了血絲,死死盯着登聞鼓的方向,心裡一陣悲涼。
難怪,難怪世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忽然,他感覺捂在自己嘴上的手一松,轉身一看,身後緊緊禁锢着他的侍衛已然軟着身子倒了下去,另一人見此情形連忙想要抽刀,可剛抽出一半,手腕一痛,刀便落了地。
“誰!有刺……呃!”侍衛白眼一翻,也倒了下去。
宋志平心中一喜,立馬猜到是有人暗中相助,他也沒有擡頭去找人,而是第一時間轉頭看向登聞鼓,直直朝着它奔了過去……
“咚——咚——咚……”
一聲響過一聲,一聲急過一聲。
中秋的圓月被烏雲遮蔽,與此處一街之隔便是熱鬧的燈會,而在這本該無人敢駐足的宮牆外,一人破衣草鞋,用盡畢生氣力,擊出了響徹宮城的鼓聲,在他的身後,是拿着長槍朝他奔來的宮門守衛……
看着宋志平被守衛帶走,蕭梁無聲一歎,接下來的路,就隻能靠他自己走了。
他轉過頭,看向扶風:“兄弟,你這石頭扔的也很熟練嘛。”
扶風冷冷轉身:“該走了。”
“啧,真是和你家主子一樣無趣。”蕭梁回頭,最後望了那森冷的宮城一眼。
小殿下,接下來,可就看你的了。
沉沉鼓聲震響了整個宮城,滿朝文武終于停下了讨陛下歡心的心思,驚訝又茫然的望向宮城外。
“這聲音,是鼓聲?”
“登聞鼓?有人敲響了登聞鼓!”
“何人竟如此大膽?竟敢敲響登聞鼓!”
……
“登聞鼓響,必是天下奇冤,沒想到這第三次擊鼓,竟是在朕的治下發生。”景曜帝一甩袖,“把人帶上來。”
沒多會兒,宋志平便被帶上了殿,不但衣着破漏發絲淩亂,臉上手臂上更是多出了幾道新傷,他幾乎是被拖着上了殿,方一被放下,便癱軟着身子伏倒在地。
“草民宋志平,叩見陛下。”
“宋志平,”景曜帝垂眸看着他,“你可知越級上告直達天聽,可是要過刀山受廷杖的。”
“是,草民知道。”
“那你還要繼續告嗎?”
“告!”宋志平擡頭,眼中是熊熊烈火,“草民賤命一條無牽無挂,隻想要為南水縣喊一聲冤!”
景曜帝眸色暗了暗:“南水縣……好!若你過了這刀山廷杖,朕就接了你的狀紙。”
所謂刀山廷杖,是敲響登聞鼓必過的一道關卡,用碎裂的刀刃鋪上十丈長的路,鳴冤者需赤腳走過這十丈刀山,同時刀山兩側會站滿四十名侍衛,一人一廷杖,共四十廷杖,熬過了這十丈刀山四十廷杖,才能最終将狀紙呈到禦前。
能有勇氣來闖這刀山廷杖的,都是抛卻了生死隻餘滿腔怨仇,且不說這條路能走下來的人寥寥無幾,就算靠着這怨愁憋着口氣走了下來将狀紙呈上,也沒有人能活着聽到最終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