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蘭倚也不太想繼續提這個,他頓了頓,略過那些傷害的話題,又道:“我在想……我最近是不是做得太差了。”
“沒有。你做得很好,不是嗎?大家都很喜歡你的作品。你的十月大秀,才剛剛成功呢。”高嵘道。
高嵘竟然自然地提到了十月大秀。池蘭倚更高興了,高嵘總算讓一切都過去了。
高嵘也笑。他看起來八風不動,笑容下好像沒有别的情緒。
回到家裡,池蘭倚吻了一下高嵘的額頭。他主動坐在高嵘身上,敏感驕傲的眼睛柔柔地看着他。
“謝謝你。”他說。
高嵘吻他的睫毛,感覺池蘭倚的睫毛像蝴蝶一樣撲簌簌地動。
“榮幸之至。”他說。
隻要池蘭倚能和他訂婚,隻要池蘭倚能屬于他,他被說成什麼樣都可以。
他會徹底綁住池蘭倚。
池蘭倚被他抱着,心想,這樣的“過去”,真的能持續下去嗎。
他閉着眼,用睡眠停止思緒,溫順地躺在他的懷裡。
即使今晚,他還在做噩夢。
池蘭倚又在噩夢裡看見自己了。
他夢見自己在一家辦公樓的樓下等——他其實經常夢見這個畫面。大雪天,他衣着簡陋,正在等一個投資人下來,求他給自己投資。下來的卻不是投資人,而是他的兒子,長得和高嵘一模一樣。
那個高嵘看着他的手,邀請他去咖啡廳裡喝咖啡,還因為他濕了鞋襪,給他買了一雙新鞋。池蘭倚知道那個高嵘隻是看中了自己的長相,他努力讓自己結結巴巴地講完自己的商業企劃,就開始忍不住态度極其冷淡,不識時務,離開時就連高嵘給他的鞋也沒帶上。
但下一刻,就是他西裝革履地在另一場雪裡,把那個高嵘的東西一件件從一家公司的窗戶裡丢出去。那家公司的logo閃亮,寫着“覽祎”兩個字。
【我已經不需要你了。】他聽見自己說。
那個高嵘沉默地看着他,他明明很憤怒,卻什麼也沒争辯,隻是帶着被傷害的表情,獨自下了樓。
然後又是一個夢。那個高嵘在第一次見面後,又請他去吃晚飯。他為了投資,不得不去了。高嵘花了一整頓飯的時間試圖吸引他,讓他開心,又講起他們都是紫金公學畢業的。他讨厭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高嵘這樣拉近關系,故意說高嵘是校園皇帝,自己是校園怪胎。
但高嵘不僅沒生氣,還發現他随身帶着怕丢的設計稿。高嵘看完設計稿,跟着他從華貴的餐廳,到他寄居的狹窄地下室。高嵘坐在他的床邊,一張張認真翻看他的設計稿,最後鄭重地和他說,你是天才。
你一定會成功。
我會讓你得到,你應該得到的成功。
但下一個場景,便是他光着腳,從他們共同的别墅裡跑到漫天冰雪的室外。高嵘提着箱子,在一輛車前。他似乎是被他趕出來的,卻一直沒走,還在外面固執地等待一個回答。
高嵘的衣服眉毛上都積着雪,遠比他在第一個夢裡等待投資時,身上的積雪還多。
而他在夢裡看見自己抖了抖嘴唇,高傲地站在高嵘面前,冷淡地隻說了三個字。
【法庭見。】
就在那一刻,他從夢中醒來,面色慘白,淚流滿面。
高嵘躺在池蘭倚身邊,他不知道池蘭倚是為什麼,像怕冷似的用力地鑽進了他的懷裡。他被池蘭倚拱醒,迷迷糊糊地,拍着池蘭倚的背安慰他。
“好冷啊。”他聽見池蘭倚哽咽地說,“好冷啊高嵘。”
高嵘用被子裹他,然後想起來去調空調溫度。池蘭倚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顫抖着說:
“不要……”
不要離開我。
池蘭倚大睜着眼睛,眼中卻是一片空茫。高嵘以為他又做了什麼藝術家的噩夢,一邊拍他的脊背一邊問他:“怎麼了?”
“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池蘭倚卻在這一刻好似清醒了過來。他許久之後,迎着高嵘好像察覺了什麼似的眼神,低聲道:“我夢見有隻蟲子,把我設計的裙子吃了。”
高嵘沉默着沒說話。池蘭倚又立刻道:“好吧,你肯定要說這是一個神經質的噩夢。”
這真是你做的噩夢嗎?
高嵘在心裡說。
可他看着池蘭倚漸漸變得固執、倔強又警惕的表情,想着接下來的婚約,慢慢地忍住了。
“好,不會有蟲子的。”他拍着池蘭倚的脊背,忍耐着、溫和地說,“明天我讓他們去殺蟲。”
池蘭倚隔了很久,低低地“嗯”了一聲,又窩在了他的懷裡。
高嵘卻很久都沒睡着。他發現池蘭倚也是,閉着眼睛,隻是在假睡。
他們都沒有拆穿彼此。
兩個人各懷心思,在彼此的擁抱裡等待天明。
很快。高嵘想,很快就是他母親的生日了。
決定訂婚,就在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