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沈隽面上不由露出幾分疑惑,“我阿姐怎的了?”
不料對方嚼了兩下口中的幹馍,像是想說什麼又不打算說了,對她搖了搖頭,“算了,沒啥事兒。”
倒是把她弄得一頭霧水。
見人說完方才那句話就走了,沈隽暫時将疑惑放到心底,擡步進了自家屋子。
往盆裡倒了點兒還有餘溫的水,拿皂角将手認認真真地搓洗了一遍,踮起腳從櫥櫃頂上夠到阿姐留下的凍瘡膏,扣了一點兒抹在手上裂口處。
裹上灰撲撲的棉襖出門時,先前還在外頭閑話的幾人都已走了個差不多。
臨出門前,她往炭盆裡撒了點兒水,将盆裡的餘燼澆得滋滋作響,冒出一股細細的青煙。
随後,門鎖“咔哒”一聲被扣上。
走出下人住的院子時,日頭漸漸攀上來,沈隽擡頭看向空中,發覺今日竟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碧空如洗,金燦燦的日頭灑下來,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穿過垂花門時,正巧碰見七娘子院裡的荷香,對方穿了件兒杏色的襖裙,發間别了支簇新的絹花,瞧見沈隽便笑起來,“三姐兒可是來幫餘先生曬書的?”
沈隽剛要點頭,荷香已上前來,親親熱熱地挽住她的胳膊,“我阿姐這會子正伺候七娘子梳頭呢,怕是還有的等,你随我去茶房吧。”
食盒在她手中微晃,米粥的清香夾雜着小菜的味兒飄出幾縷來。
沈隽剛想婉拒,“多謝荷香姐姐,不過我在外……”
話還沒說完,就被荷香不由分說地拉着往裡頭走,“走吧走吧,你就在茶房等着就是,那裡頭可暖和了,半點兒都凍不着。”
片刻後,沈隽坐在紅泥火爐旁的小杌子上,看上頭的水壺正咕嘟咕嘟地吐白氣,這裡雖然地方狹小,但正如荷香所說,比外頭暖和許多。
她守着爐子坐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犯困,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這個哈欠剛剛打完,嘴還沒來得及合上,就聽見身後傳來簾子響動的聲音。
“三姐兒昨個夜裡沒睡踏實?”
梅香掀開簾子走進來時,身上穿着件青緞比甲,瞧着同前日那件差不多,仔細一看卻不是同一件。
她進來後,先将雙手攏在爐上烤了烤,又轉頭看向沈隽:“可用過朝食了?”
沈隽忙站起身來,“來之前便用過了。”
話音未落,門外探進來個梳着雙丫髻的小腦袋,看着歲數跟沈隽差不多大,臉上都帶着稚氣,笑起來便露出兩個酒窩。
“梅香姐姐安好。”
小丫頭先對梅香行了個福禮,又好奇地看向沈隽,“我叫翠翠,西角門的門房是我阿娘,這位姐姐像是有點面生呢。”
“這是大廚房杜媽媽家的三姐兒。”
梅香一邊道,一邊将已燒開的銅吊子拎下來,換了另一個上去,腕間的镯子碰撞間叮當作響。
這話剛落,翠翠便“哎喲”一聲,露出豁了口的牙:“上個月我阿娘崴了腳,多虧杜媽媽送的膏藥。”
說着就從袖子裡掏出個糖塊來,硬是塞到沈隽手裡。
沈隽一時不察,想拒絕的時候已經晚了,隻得先道了聲謝,将糖塊仔細收好。
同時忍不住在心中琢磨起來,自家阿娘是個無事不起早的,先前也不記得她跟門房上的人有交情……
梅香等他們說完話,這才笑了笑,帶着她們倆往餘先生所住的東側院走去。
路上同她們兩個簡單說了說關于餘先生的信息。
這位先生是淮北人士,身上有舉人的功名,隻是會試時幾番落榜,而後便熄了繼續科舉的心思,在盛京當了個西席先生。
後頭與林家大娘子林铮相識,私交甚笃,便被後者引薦到林知縣這邊,為其長女林七娘子林青筠開蒙,到這裡來已經有三年了。
對方性情溫和,并無什麼架子,平日裡對丫鬟小厮們的态度也很平和,讓她們不用怕。
沈隽聽了她的介紹之後,少了幾分緊張,多了幾分好奇。
東側院離得并不遠,沒走多久就到了。
梅香收起方才的些許随意,提起裙角踏入院門。
沈隽見狀,也不由微微正色。
一路上叽叽喳喳說話個沒完的翠翠也停了話,學着沈隽的樣子,安安生生地跟在梅香後面進了院子。
這個院子不大,四四方方,收拾得很幹淨整潔,前些日子下的雪被整整齊齊地掃到牆角的梅樹下,被堆成一個小雪堆,上頭還頗有閑趣地插了幾根枯枝,從遠處看去,隐約倒像是個吃胖了肚子的雀兒模樣。
廊下有位女子,手裡正拿着掃帚掃地,約莫三十餘歲的模樣,長發簡單挽了個髻,隻插了一根木簪,帶着滿身的書卷氣。
聽到腳步聲,對方轉過頭來,笑着招呼了一聲:“來了?”
看樣子與梅香頗為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