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已經散了,大人讓奴婢來尋殿下。”侍書扶住她,依舊什麼動靜也沒有,影子似的。
季硯書瞥了這小丫頭一眼,問:“都聽見了?”
侍書抿抿嘴,不說話。
季硯書有點頭疼,侍書這丫頭其實很不錯,是小時候鐘老将軍買回來送給她的。聰明伶俐,做事也仔細,身上很有些功夫,季硯書使喚的順手極了,完全不需要操心。
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她是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悶葫蘆。
不該說的不說,該說的也不說。每天鬼影子似的跟在她後面,季硯書又不喜歡相府裡其他人貼身伺候,所以院子裡什麼動靜都沒有。也難怪她第一眼看見叽叽喳喳的時春就喜歡,說什麼也要拉進自己房裡。
季硯書側着頭看侍書,見她還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突然換了個話題說:“侍書,咱倆打個商量。”
侍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季硯書接着說:“這樣,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多跟我說十句話,說滿一個月,殿下給你漲例錢,怎麼樣?”
看着自家殿下這副沒心肝的模樣,侍書看起來更郁悶了,她似乎狠了狠心,半晌才擡頭,慢吞吞的出聲:“殿下當真,這輩子都不打算踏足将軍府麼?”
季硯書本來一臉鼓勵的表情僵住了,聞言張了張嘴,突然就對自己剛才的提議很後悔。誰知道侍書這倒黴孩子不僅會當悶葫蘆,還會精準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轉頭看着這個倒黴孩子,好久才說:“這些年我不叫你去,你去的難道還少嗎?”
侍書扶着她往前走的動作一頓,臉霎時間就白了,她雖然知道季硯書不會怪她,但是自家殿下和鐘老将軍誤會由來已久,三兩下也是弄不清解不開的,她是季硯書身邊唯一的丫鬟,自己這種行為對于殿下而言,無疑是一種背叛。
她兩步走到季硯書面前跪下:“奴婢知錯。”
季硯書看着她的發旋,還是軟了語氣:“起來吧,又沒說怪你。鐘老當年救過你一條命,又将你安排到我這來,對你應該算是再造之恩,如今他已年老,鐘沁又是個不着調的,你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侍書站起身,又扶着季硯書往外走去,沒有兩步,她又開口了:“那殿下真的不打算幫太子嗎?”
季硯書心裡歎氣:……這孩子還是安靜一點的好。
其實太子今日步步緊逼,打的是什麼算盤,季硯書是明白的。
如今皇權勢微,盛雲骁在金銮殿上說破了嘴皮子都不如韓丞點個頭好使。金銮殿上大半臣子腦門兒上都明晃晃的頂着一個韓字,鬥起嘴來比村口悍婦們還要兇狠幾分,幹起實事來卻一個比一個靜如鹌鹑,廢物程度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前朝關系剪不斷理還亂,連帶着後宮也烏煙瘴氣的不消停。皇帝後宮的佳麗三千有事沒事就愛在他旁邊吹點枕邊風,不是那個哥哥就是這個舅舅的沒完沒了,逼得盛雲骁恨不得日夜紮根養心殿,也難怪他對靜妃情有獨鐘。
依照季硯書對這個皇伯父的了解,要不是容易被禮部尚書指着鼻子罵“成何體統”,盛雲骁估計早就剃了頭發當和尚去了。
現在朝中要說唯一還算是正常人的,估計也就是一個盛景義了,而且按照季硯書這點不多的眼光,他說不好還是個不世出的人才。
别的且先不說,就說在現下韓家一手遮天的金銮殿上,太子還能站的穩穩當當,手下還見縫插針的略有那麼幾個可用的人才,就可見他是個英雄了。
季硯書低頭看着腳下一塊塊三尺長三尺寬的青磚,不由得心裡發笑。
如今上京城裡的這些人,不知道她的,拿他當個隻配在皇上面前逗趣的玩意;知道她的,長輩如皇上和鐘老,希望她往深宅大院裡一縮,平靜安穩的過完下半輩子,也算是和她那早死的爹有個交代。同輩如顧玄明鐘沁,昔日并肩而戰的夥伴再見面,陰差陽錯,物是人非,還有許多不可說不能說,最後誰也沒落個痛快。都不是可以交心的人。
但是太子不一樣。
二人自小長在一處,對方心裡想的是什麼,一個眼神就再清楚不過。太子既有争儲的心思,季硯書是樂意幫的,就算是為了他爹豁出命去護了一輩子的江山,她也不能眼睜睜看着韓家再隻手遮天。
但是幫什麼,怎麼幫,卻還是值得再猶豫一下的。
目前看來,雖然大皇子身後有母家幫襯,比太子更春風得意些。但太子到底是太子,再不濟還占着一條名正言順,雖然稍微被動一些,也不算是毫無轉圜餘地。
更重要的是,大皇子至今都不敢真正撕破臉的原因,就是因為雙方誰都沒有把軍權攥到手裡。換句話說,如果太子能拉攏到顧玄明和他們坐同一條闆凳,那麼這場儲位之争的天平,就差不多要平了。
而好巧不巧,顧玄明就還欠着季硯書一個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