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路，這一對兒主仆就再無話說，等到季硯書坐上馬車的時候，驚奇的發現韓弋這厮竟然沒提前走。

季硯書既然入宮看望盡孝，時間必是不短的，按她的身份，甚至宿在宮裡也沒什麼不合适，韓弋要是一聲不吭的等下去，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去？要是靜妃娘娘一個高興留她睡下，難不成還得等個通宵嗎？

他怕不是腦子壞了？

馬車緩緩而動，車裡熏香袅袅，季硯書有點累了，剛要閉上眼休息一會兒。韓弋卻突然出聲，他似乎是喝多了酒，聲音含糊不清，也聽不出喜怒。

“殿下認識顧玄明？”

真是奇了，怎麼今天一個兩個的，張口閉口都是顧玄明。雖心裡不耐，但季硯書也不想和韓弋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阖着眼回他：“不認識。”

那邊沉默了良久，久到季硯書都覺得他不打算再說别的了，黑暗中傳來對方一聲輕笑，韓弋幽幽的開口：“不認得麼？我倒是覺得夫人對顧大将軍……頗有興趣。”

季硯書睜開眼，面無表情看向噙着冰冷笑意的韓弋，她不喜歡别人叫她夫人，也不知道平時都老老實實的韓弋今天晚上發什麼瘋，打算退一步海闊天空，沒理他。

誰知道韓弋這厮今天就打算犯賤到底了，見季硯書不理他，又似笑非笑地開口：“下官知顧将軍神采令人一見傾心，自愧不如，可夫人也别忘了，現在到底是誰的妻……”

“妻？”季硯書緩緩重複了一遍這個字，随後似乎是覺得好笑，就真的笑出了聲，她擡眼直視着面前的韓弋，“大人莫非是忘了，這婚事是從何而來的了？”

她直視着臉色鐵青的韓弋，笑得越來越開心：“你我一未拜堂，二未行房，你又是我哪門子的夫君？這點子事騙騙金銮殿上那群蠢貨也便罷了，韓大人莫不是戲演的久了，就忘了本不成。”

“你！”

韓弋兩頰繃得死緊，季硯書漠然直視回去，巋然不動。

馬車到了韓府門口緩緩停下，外面的小厮們卻不敢上前提醒，季硯書不想浪費時間，再不管韓弋，帶着侍書時春進了府，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韓弋在馬車裡坐了良久，直到王管家提着燈上來勸他，才回過神一般的閉了閉眼，進府去了。

季硯書回了房，也沒将剛才那番争吵放在心上，今年江南鄉試舞弊案鬧得轟轟烈烈，連帶着還牽扯出來了一群官商勾結的好事，而這其中獲利最大，牽扯最深的，還屬大皇子一黨。

誰知道韓家在鹽鐵經營一事上中飽了多少私囊，現在就連韓丞都不得不消停下來夾着尾巴做人，韓弋被這些事鬧得不耐煩，季硯書其實挺理解的。

“殿下，”侍書從外面進來，“下個月是鐘老壽辰，帖子已經送來了，這禮單……”

季硯書看着案頭的書沒擡頭，侍書就知道她又沒聽見，走近了些，一邊将案頭的燭火調亮，一邊又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唔。”季硯書擡頭，随口答道，“你看着準備吧，不用知會我。畢竟是整壽，備的厚一些也無妨，别越過那兩位的禮就成，以王府的名義，早早送去。”

王府說的是曾經的長甯王府，長甯王夫婦故去後，季硯書就沒再沒回去過了。

鐘老曾是季硯書祖父的至交好友，還是老王爺的老師，對季硯書也親厚非常。那一年北境隆冬，季硯書不聽軍令，被一枚“天崩”炸成了聾子，她當時年少，仗着有些天賦，正是自命不凡的年紀，突遭這等變故，一時間接受不住，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意思。

鐘老将軍可不是元康帝那樣的軟性子，北境大捷，押送突厥人的賠款歲貢回京後，鐘老不顧陛下百般勸說阻攔，強硬讓手下的親兵将長甯王府的大門破開，将縮在牆角的季硯書硬生生的拽了出來。

季硯書那一年一十四歲，旁的人還是在爹娘懷裡撒嬌賣乖的年紀，他被鐘老将軍摁在院中的雪地裡，強迫季硯書看着他，在她手上一字一句寫道：

長甯王府百年，就教會你如何做縮頭烏龜了嗎？

之後兩年，鐘老逼着季硯書學習唇語，她年紀不小了，從頭開始自然困難重重，而身邊有時候人多口雜，僅靠一雙眼睛常常目不暇接，正巧當時侍書被鐘老所救，就順理成章地被送給了她。

一開始，季硯書和侍書其實并不是很默契。别人說的話稍微快一些，二人就都有一些記不過來，常常是侍書翻譯的亂七八糟，季硯書聽的莫名其妙，最後回老将軍的話驢唇不對馬嘴。

但是一遍不行就再一遍，慢慢的，也便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