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像的陰影在九月陽光裡緩慢爬行,夏尹桐數着碳粉顆粒墜落的頻率。美術教室最後一排的木質畫架有蛀蟲啃噬的孔洞,正适合藏匿未完成的速寫——那些在數學課本空白頁滋生的速滑鞋草圖,此刻正蟄伏在阿格裡巴石膏像的寫生稿下。
"夏同學。"丙烯顔料罐叩擊畫闆的聲響驚飛了窗外的灰斑鸠,社長指尖還沾着未幹的群青色,"下周校園藝術節的團體畫,你負責調色盤清洗。"女生們吃吃的笑聲像粘在裙擺的口香糖,她們早就發現這個轉學生總在清洗顔料時偷偷收集廢棄的钴藍。
黃昏的光線斜切進儲物櫃縫隙,夏尹桐蹲在消毒液氣味彌漫的水房。彩色污水順着排水口漩渦而下,忽然瞥見某塊調色闆上殘留的冰刀軌迹——是林清嶼昨天在操場訓練時留下的弧線。她将手指按在冰涼的大理石台面,指甲蓋泛起缺氧的淡紫。
頂樓天台鐵門被風吹出嗚咽,夏尹桐在這裡養了第三隻流浪貓。小家夥正撕咬着她校服口袋露出的繃帶,那是今早表姐用煙頭燙出的新傷。遠處速滑場傳來金屬摩擦聲,她摸出偷藏的素描本,卻畫下了暮色中盤旋的鴿群。
速滑刀切入冰面的角度比醫囑多出三度,林清嶼在第十圈彎道故意加重側傾。護膝繃帶滲出的血珠凍成冰晶,看台上零星的加油聲突然被德語髒話刺破——父親竟派助理來錄制訓練視頻。
"小林要不要休息?"新來的教練捏着體檢報告欲言又止。林清嶼扯下降噪耳機,聽見自己關節錯位的聲響。更衣室鏡面映出鎖骨處的青紫,那是昨夜母親摔門時飛濺的柏林牆碎片劃傷的。她将止疼藥混着功能飲料吞下,儲物櫃深處藏着從畫室順來的柏木畫箱。
夜間加訓的冰場像個巨型冷櫃,林清嶼在第八次沖刺時撞飛防護墊。手機從兜裡滑出,屏幕亮起國際長途的紅色未接标識。冰面忽然映出頂樓閃爍的火光,她鬼使神差抓起急救包沖進安全通道。
天台鐵門洞開着,夏尹桐剛撲滅野貓碰翻的酒精爐。林清嶼看見的隻是被風吹散的灰燼,以及月光下一幅未完成的速滑鞋素描。她踩住那張飄到腳邊的畫紙,冰刀鞋底的紋路與鉛筆線條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