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原本矜貴清冷的設計師,在轉頭看見他時,驟然間露出了惶恐之色。
即使那惶恐隻有一瞬。池蘭倚渾身都在發抖,幅度大到,讓他身邊的模特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麼了,池哥?”
一個白紫頭發的模特說。她的發絲,和那天高嵘在池蘭倚外套上發現的發絲,一模一樣。
“沒事。”
池蘭倚聲音像是下一秒,就會像斷線的氫氣球一樣,飄到虛空裡。
他看着高嵘一步步向他走來。在高嵘過來時,他對他優雅地微笑:“你來啦?”
高嵘看着他的笑容。池蘭倚笑容漂亮到,完完全全訴說着四個字。
若無其事。
“嗯。”高嵘也對他笑,“你辛苦了——你們也是。”
他看向其他工作人員們。
“怎麼會,今天都是池哥的功勞。高總你來得太晚了。你知道那些媒體和評論家什麼表情嗎?還有那些設計師。天啊,方衡都一臉的嫉妒呢。”白紫發的模特興緻勃勃地說。
“而且池哥又設計服裝,又設計舞台,簡直是……”
“天賦奇才。”高嵘對池蘭倚說,接下了那個人的後半句話,“天賦奇才,是不是,池蘭倚?驚才絕豔啊。”
他笑着,就像在為池蘭倚真心地高興:“你的每一場秀都是這樣,每一個設計都是這樣。你是真正的天才。”
池蘭倚努力在對他笑。直到高嵘說:“可惜了,我睡過頭了,沒看到。”
“什麼?高總您也能睡過頭啊。”池蘭倚的助理安娜驚訝地說,“我還以為您是個精力十足的工作狂呢。”
“是啊,我是怎麼睡過頭的,我也覺得很奇怪。”高嵘又笑。
“走吧,去慶功宴。”有人招呼。
人群往各自的車輛擁去。池蘭倚和高嵘對站在逐漸空曠的場地裡。池蘭倚低頭片刻,他擡起臉來,微微地笑:“我們……我們也走吧。”
他又低了低頭,道:“最後發表感言的時候,我告訴所有人……這場秀要感謝高嵘。你明天去網上看,就能看到啦。”
高嵘隻是笑笑,他摸了摸池蘭倚的發頂,溫和道:“走吧。”
他的心卻在下沉。池蘭倚擡起眼來,又對他笑了笑。
眼眸好像很淡然,靈魂仿佛很爛漫。高嵘看着他,心想,你也重生了,對嗎?不隻是幻覺,對嗎?
如果你認為那是幻覺,又怎麼會為了複刻幻覺,來對我下藥呢?
或許,你依舊以為那是幻覺,卻還是可以為此,對我下藥嗎?
你重生在什麼時刻,我對你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呢?
你是為了事業才和我在一起的嗎?因為,我掌控了你的事業,你覺得自己逃不掉,是嗎?
心髒就在那一刻,突然絞痛起來。
他們坐車穿越A城。整個A城,整個網絡,整個媒體和整個世界,都在慶祝池蘭倚的勝利和新突破。他們為天才的又一次“加冕”而慶祝。
隻有高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秀,這樣的設計,都已經誕生過一次了。
真正的新的“誕生”,被池蘭倚藏在廢品房間裡。他尖銳刻毒地不準任何人觸碰。
即使是高嵘。
又或者,高嵘用不上那個“即使”。池蘭倚留給他的,隻有“理所當然”。
高嵘在慶功宴上碰杯,唇角在笑,靈魂卻在上空遊離。有人給池蘭倚端酒杯,池蘭倚看着高嵘,搖搖頭。
“池哥不喝酒的。”安娜說,“是不是呀,池哥?”
“嗯。”池蘭倚說着,又看了一眼高嵘。
他摳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地讓自己微笑。
高嵘卻在這時握住了他的手:“别摳,會痛的。”
池蘭倚怔了一下。他小心地把手放在高嵘的手裡,表情放松了很多。
他好像覺得,事情就這樣過去了。高嵘還是會在生活裡對他百依百順,就像從前一樣。
他甚至對高嵘說:“高嵘你看看他們的報道,我們這場大秀好成功呀。”
四下無人時,池蘭倚眼睛亮亮地看着高嵘。他不像外人面前那個驕傲清冷的天才,更像一個等待被誇獎的、任性的小孩。
“嗯。”高嵘也微笑,“很成功。”
池蘭倚又笑了。他好像覺得自己把高嵘哄好了,又開始讓高嵘在慶功宴上幫自己拿水果和小蛋糕。
“高嵘你吃嗎?”他端着一塊櫻桃蛋糕。
高嵘搖搖頭。池蘭倚道:“那我吃吧。”
他低頭吃蛋糕。高嵘看着他的後腦,後腦之下,是修長的不盈一握的脖/頸。
“高嵘。”他聽見池蘭倚含含混混地說,“你看。”
池蘭倚轉頭,他張開嘴,讓他看軟紅的口腔内。
梗打好結的櫻桃,躺在他柔軟靈巧的舌頭上。
他的唇邊還沾着白色的奶油,誘/惑又引人聯想。
“你吃嗎?”
他的聲音模模糊糊。
高嵘低下頭。他不語,卻用舌頭從池蘭倚的口中,卷走了那枚櫻桃。
被池蘭倚用舌頭打好結的櫻桃。
氣質憂郁矜貴的設計師在無人的角落裡,對他柔軟地笑。他踮起一點腳,在高嵘吃櫻桃的同時,親他的唇角。
溫溫軟軟,粉飾太平。
窗外傳來煙花爆炸的聲音。有人在為了慶功放煙花,照亮兩個人相互靠近,又像隔了天塹一樣遠的身體。
……
慶功宴一直持續到淩晨三點。本來常常早退的高嵘和池蘭倚,竟然都堅持到了最後。
簡直就像,在拼命地用慶功宴麻痹自己,不敢回家一樣。
終于,他們都上了司機載他們回家的車。家門被打開時池蘭倚非常困倦,幾乎走不動路,完全靠高嵘扶着他。
可即使如此,在上樓時,他還是看了一眼廚房。
兩個玻璃杯,不見了。
被高嵘放在床上,池蘭倚迷迷糊糊,幾乎立刻就要睡着。他能感覺到高嵘在脫他的衣服,應該是在給他換睡衣。
就像平時一樣。
可皮膚接觸到溫冷的空氣,卻沒有新的織物蓋上。池蘭倚模模糊糊地睜眼,感覺到有力的手正抓着他的兩邊大腿,将他往兩邊分開。
“高、高嵘……”他幾乎睜不開眼了,疲憊地說,“我不想要了……”
“大秀結束,就不想要了嗎?”
高嵘的語氣很冷淡。和在慶功宴上的溫和,完全不一樣。
“我累了……”池蘭倚說。
“我今天睡了很久,一點都不累。”
高嵘慢條斯理地說。
池蘭倚遲鈍的大腦還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他太困太累了,于是又說了一句:“我不想要……”
手指卻粗暴地深入了他。
“但我想要。”
沒有任何一刻,高嵘的聲音比此刻更冷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