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他能想起來什麼?
車窗外在下雨。随着邁巴赫上高速,雨水嘩啦嘩啦地打着車身,足夠讓所有心懷鬼胎的人發慌。
池蘭倚用莫名其妙的情緒,強行按下了心底裡的不安和恐慌。
“想起來什麼?”他說。
高嵘隻是看着他:“真的什麼都沒想起來嗎?”
“什麼真的假的……”
在伸手去拿紙巾的瞬間,手腕被抓住了。
很被用力。
高嵘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外人面前的溫和冷靜蕩然無存。他眼眸黑黑沉沉地看着池蘭倚,沒有一點要把他放開的意思。
“……你抓我幹什麼,神秘兮兮的。”池蘭倚努力掩飾自己的驚慌,片刻後,他哧地笑了一聲,把另一隻手放在高嵘的手背上。
他的眼睛在黑夜裡波光粼粼的:“高嵘,你給我一個提示吧,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池蘭倚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無論是真話,還是謊話。
高嵘仍舊沒松手,他平穩道:“池蘭倚,我不喜歡别人對我說謊。”
不喜歡……說謊。
心裡竭力藏起來的一塊好像抖了一下。池蘭倚在短暫的空白怔愣後,皺眉道:“你弄疼我了。”
“……”
“三秒鐘之内不放開我,今晚就别想和我睡一個床上了。”池蘭倚冷冷地說,“一,二……”
沒等到“三”,高嵘把手放開了。
高嵘放開了手,卻還在看他。池蘭倚被他看得心慌。他想了想說:“你到底怎麼啦?你知道我生過病的,經常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什麼?”
“你買的那幅繡屏,你還喜歡嗎?”
铛。
像是有審判的鐘聲響起。
“不喜歡它的話,我買什麼?”池蘭倚強勢地說。
即使在找到那面繡屏時,他并沒有那麼驚喜。
即使,他隻是出于某種感覺,買下了它。
邁巴赫上坐着他英俊多金的男朋友。他們完美相配,感情甚笃。他的男朋友剛給他買了一幅七位數的繡屏,又不聲不響,為他不斷增加的收藏品買了一塊他最喜歡的地。
可池蘭倚在這被雨拍打的狹小空間裡,逐漸如坐針氈。
還好,白色的栅欄就在眼前,馬上要到家。就在心下稍微釋然時,他聽見高嵘說:“你知道嗎?一個人在二十六歲和三十六歲時,是不一樣的。”
“度過的人生,經曆過的事件,都會改變一個人。人在三十六歲時不可能做出和二十六歲時一樣的作品,也不可能總是喜歡二十六歲時喜歡過的東西。”
“即使一次次假裝重複自己的選擇,也會露出馬腳。”
“……”池蘭倚抿着嘴唇,好像在疑惑地把它撅起來一點,“你在說什麼?最近看的電影嗎?”
“你說過,讓人生變得真誠而不同的,是自由的意志,和絕對的愛。”
“……好像是我十九歲拿獎時說的。”池蘭倚回憶。
高嵘看着池蘭倚茫然的模樣,努力壓下了心底那片黑色的風暴。
“我希望……你能一直做自己喜歡的事,真正買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不是出于某種僞裝的目的,去重複做某件事。”他輕聲說,“可以嗎?”
池蘭倚有一瞬間的空白。但很快,他不悅地蹙眉。
“僞裝、重複?你在說什麼?這是我會做的事嗎?”他故作驕傲地說,“我下車了,我要去指揮他們把雕像放在該放的地方。”
他拉開車門,從車上跳了下去。不遠處,工人們已經把雕像從小卡車上搬了下來。他快步往那邊走。
他們住在半山腰的别墅群裡。深秋已至,每一片樹葉都積累細細的露珠。
“池先生,這個門的大小不夠……”工人說,“除非先拆掉門。”
池蘭倚站在門旁邊,手足無措般地左敲敲、右敲敲。身後這時傳來聲音:“那邊還有個後門。”
工人在高嵘的指揮下去另一扇後門了。
高嵘指揮完幾個工人,就站在門口不進去了。他平靜地看着眼前的小樓,露珠彙聚成一滴,從葉子上落在他的肩膀上。
一雙手就在這時從背後抱住了他。
“高嵘,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呀。”池蘭倚的語氣飄飄的,“我連怎麼把雕像搬進家裡都不知道。”
他低着頭,把臉埋在高嵘的背上,吐出的氣息像是悠長的煙。
一句話讓高嵘終于勾起唇角。他說:“你先進客廳看看。”
池蘭倚不解。他便握着池蘭倚的手,帶他從正門進去。
剛一進門,池蘭倚的眼眸就被花的仙境點亮了:“好漂亮……”
一天過去,家裡竟然變了一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