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有要緊的事,尋常人不得借助法器上下山,需得全程徒步,況且每隔一裡都有供人歇腳的石椅,隻需在扶手上輕敲五下,就有山中精靈奉上茶水。
尤其是宗門弟子,若被人發現躲懶,事後還要受罰:十日内來回跑五次。
“山中精靈?”
陶景問了,又見秦煙面露好奇,秦澤蘭笑着答道:“是山中精靈。大多是枸杞精,有時還有人參精小花妖,每個月月初會集中到山上找長老領靈石丹藥,作為每日辛苦奉茶的報酬。”
大約午後衆人才走到山腳,幾方淺池隔開山邊翠樹,池中不乏遊魚眠龜,還有幾隻的虛弱的荷妖沉在水底聽憑生死。
陸向薇二人忙上前撈起它們,荷妖大喘一口氣勉強恢複一點血色。陶景默默把一捧黑泥遞過去,荷妖們立即精神煥發起來。
秦煙低聲問道:“這是什麼?”
“藥渣。”
幾人将荷妖放回池中,身下的荷葉在水面慢慢舒展開來。秦澤蘭問道:“你們可是遇到什麼大麻煩了?”
“噗咻——”荷妖們發出長長的喟歎才開始解釋,“永安鎮新來了一隻鬼,不知怎的,比我們見過的任何一隻鬼怨氣都大,所以我們受到牽連啦!”
此刻它們躺在葉上悠閑劃水的模樣,要不是有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倒真叫人懷疑話裡是否藏着謊。
“那隻鬼剛來時就殺了一個人,不像别處來的。”
“所以你們才沒有報信。”
山中鬼怪到鎮子上也是常有的事,若是在此生活多年,即便成了鬼魂也隻被山中精靈當作尋常人,也就夜間鬧騰些偶爾吓壞了走夜路的。
“往常也就扯幾片花瓣葉子,這回連莖帶根的差點死在它手上,”那荷妖掐住脖子吱吱亂叫,“差點就見不到你們了。”
看了這回不僅鬧出了人命,還差點鬧出了花命。
可為何委托上并未說明?
陸向薇問道:“按理說這樣大的事,應該有官府報上去交由師尊們解決,你們沒見過穿官服的人嗎?”
“沒有呀。”
二人又問過别的情況,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寫信告知諸位長老,等到鎮上查明情況後再做打算。
臨走前荷妖特意叫陶景過去讨了幾袋藥渣,又問她是否還有剩,于是商量每月上山向她要些來,作為報酬它們每個月奉上池中錦鯉的鱗片。
齊臨原以為她不會答應,不想陶景一口應下。
雙方都心滿意足,喜滋滋達成協議。
齊臨問她:“你喜歡魚鱗?”
陶景點頭,齊臨也若有所思跟着點頭。
一路南行,鳥語花香。所見隻有山中精怪無精打采,來往行人反倒是與平常無異,物死人活的景象反倒平添幾分詭異。
為免打草驚蛇引發騷亂,陸向薇也隻是旁敲側擊詢問永安鎮的近況,不想都得到類似的答案:物豐民富,市井安閑。
若不是陶景眼尖,看到路邊書樹上挂着的符紙被扯得稀爛,幾人甚至打算回宗門時找那幾隻荷妖算算它們錯傳消息的帳。
玉清派每半年都會派符修弟子下山,在道路兩邊的樹上張貼驅邪符。或許是長久以來不曾經曆惡鬼擾民,漸漸地也就無人關注到樹上的一點黃影。所以符紙被破壞至今也無人報案。
陸、秦二人為劍修,秦煙、陶景為丹修,齊臨為琴修,白眠略通一二,隻勉強得出“此物十分兇殘”的結論。
陶景收完所有目光可及的破符,又從錦囊裡取出幾張完整的符紙出來。她口中念訣,符紙慢慢拼接回去,在其拼接完的一瞬隻聽一聲尖銳刺耳的吼叫,符紙碎成千萬片輕飄飄地掙紮着落在地上。她走到幾人身邊,道:“不是修者,也不會武功,是個普通……富貴人家的人。”
秦澤蘭道:“隻是這符紙畢竟是由符修師尊、長老們親手制成,效力遠比弟子們做的要強上許多。鬼魂實力強弱大多由其死前怨氣決定,處理尋常的孤魂野鬼不必趕盡殺絕,自會有玉清派的弟子去墳前祭掃,能把符紙破壞成這樣……想來生前所遇不公受了極大的委屈。”
陸向薇問她:“我看那些符修的師兄師姐們也不一定有你厲害,可你偏偏……是丹修,真的不打算去别處嗎?”
秦煙搶先答道:“那當然是為了我呀!”
陶景見她笑得開心,也就順着她的話點頭。隻是等秦澤蘭再問時開口:“師傅說勤能補拙。”
秦澤蘭扯着秦煙的耳朵笑道:“就知道你哄我們,素日在家就沒大沒小的,出來了也還是這麼頑皮!”
傍晚時分幾人終于抵達永安鎮。山尖的雲彩由紅轉黃再轉粉,漸漸地就與天空融為一體。燈火先一步亮起,墨藍的天空倒像是寂靜的死海,整個世界颠倒過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