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能走。”
你還不能走。
這聲音在虞珵耳畔回蕩,然而虞珵聽到這話其實并不意外,他苦笑之餘,沒有立刻作聲,也沒有去争辯。
虞珵把目光往下撇去,看見自己拿着短刀的手。
最終,虞珵呼出了口氣,他仿佛從那一眼中汲取了什麼似的,再擡起頭時,他直視着祁莘,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眼裡卻是不容退後的固執與……
傷心嗎?
祁莘看着不由地一愣,而緊接着,他便又聽虞珵開口。
虞珵的聲音很輕,淡淡的,緩緩的,一聲氣音出口:
“……讓我走吧。”
叫聽的人晃了神。
“……”
那一夜,夜色的湖岸邊,祁莘立在早已掉幹淨葉了的老樹旁,虞珵的那句話出口,叫他怔愣又晃神很久,以及無法忽略的,他心中一股巨大的悲楚。
在獨自走過經年歲月後,祁莘頭一回真切感受到了時光的流逝。
他想:虞謹行……以前是這樣的嗎?
不,是他們兩人,以前會這樣嗎?
有些東西久遠得像上輩子的事,記不清了。
然而祁莘又依稀記得,要是放在幾年前,他和虞珵該是已經吵到要動手了,大概不鬧個頭破血流便定誓不罷休。
然而說到底……那已經是記憶裡的兩個少年的樣子了。
恍恍惚惚走過那麼多年,原來,他們也已經能像現在這樣,有矛盾也能心平氣和地交流下去了。
也不知好事壞事。
祁莘繃直的嘴角不知何時放了下來,最終,他還是側過身去,給虞珵讓了位子,夜幕中他微低着頭,一雙眼被遮在碎發下:
“……去吧。”
這話說出的那一刻,大概祁莘自己也意識不到,他微微松下的一口氣,恍若懸于心中已久的巨石砰然落下,而懸崖底是一塊早為它準備好的軟墊。
想來,他們畏首畏尾太久,上一次這般意氣用事,是多久之前?
虞珵也不記得了,他隻是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祁莘,上前一步,用他手裡那把已有年歲痕迹、卻依舊讓人覺得隻能當個花瓶的雕刻得過于精秀的銀質短刀,割開了拴住馬匹的麻繩,他與身後人道:
“我在那邊等你,别讓我等太久了。”
夜色裡人和馬的身影很快便不見了蹤迹,祁莘卻還是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就像那年皇城門口送别少年遠行的小小官吏,而那時時間太短,人又太多,哪怕多祖輩人緣積澱,他自己也隻夠站在小小的一隅,遠遠與少年揮别。
不過現在,隻有他一人,能站得很近,祝願他一路平安。
帶着妥協,但也算是心有靈犀了。
白日裡祁莘與虞珵道,一切都還未準備妥當,這時候一個人提前行動,未免危險。
而不多時前,虞珵又跨在馬背上與祁莘道:“……雖暫時還搞不太清楚狀況,但小冉受我牽累,這時候被挾了去,他等不得,我更等不得。”
那是一個他必須意氣用事的存在。
虞珵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日常行迹為什麼會被人發現?
半年前被迫南下,虞珵轉身便清理了聖上賞賜他的一幹仆役侍衛,隻留下了從小跟在自己身邊的管事爺爺和丫頭,後又清理了圍在自己周邊的眼線。
虞珵有時候想起來不禁嗤笑,自己這下了戰場的手居然又沾了不少人命,他把影衛遍布鄉鎮各角,所以,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馬嘶聲揚起塵土,夜色裡飛馳的人不作他想。
那個在天高皇帝遠的稻米鄉裡長大的小孩兒,如今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