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個晚上後,周鶴年有了變化。當初莽撞狠辣地四處打架,如今也漸漸收斂了。他不再對父親不恭敬,反而十分乖順。連同他的繼母趙阿姨,自從她搬進家裡,周鶴年沒對她擺過臉色,很尊重她。在飯桌上說的死在父親婚禮的狠話,看似要大鬧婚禮,其實沒有,父親和趙阿姨的婚禮辦得非常順利。
父親說錯了,他隻是相貌像爸爸,骨子裡的虛假才是和父親是一脈相承。
他心裡最柔軟的角落已經坍塌,留下一片殘垣斷壁,摧毀者是爸爸。
周鶴年逐漸認識到,他真的是多餘的孩子。原本對這個事實,他隐隐地抗拒,心裡還有絲絲期望,期望爸爸來打破這個事實,重新建立起周鶴年也是個被珍愛的孩子的秩序。
可惜,爸爸不會。
爸爸欺騙了他。以昔日隔三差五的電話裡關切的柔聲細語為騙局,狠戾地欺騙了他。
他原本會被父親漠視的目光刺痛,可是習慣了,他也能做到毫不在意,他已經麻痹了。他引以為趣的是戳穿激怒父親虛假的表面,看父親生動的表情變化,他感到很有意思。
周鶴年竟盼望爸爸流産,這樣他就又能重新得到爸爸的關心,而不是爸爸一股腦将全部身心投入孕期中。
現在也沒意思了,因為期待的事全部落空。
過了很久,爸爸順利産下一個健康的男嬰。他專門向學校請了假,趕到醫院裡去看望。病房裡爸爸躺在病床上,身邊擺着一張嬰兒床,周鶴年的小弟弟就睡在那兒。
爸爸的alpha也在房間裡,周鶴年打量着alpha,那是不同于父親的平庸,alpha渾身散發着佼佼者的氣場,一種天生的威懾力令周鶴年很快地打消了打量的目光。
這樣的alpha才能與爸爸相配。周鶴年的眼睛黯淡下去,他身上出現了罕見的急促不安。
“小年,來看看你弟弟。”爸爸喚他。
他來到嬰兒床前,看見了紅彤彤的柔軟的嬰兒。他朝父親露出一個熨貼而短暫的笑,俯下身靠近嬰兒,那麼幼小的生命體啊,他在心中感歎。
周鶴年的手探向嬰兒,那麼細嫩的脖子,一隻手就能握住,稍微一用力,就能掐死了。他眼裡燃起不具名的火焰,蓄勢待發,這樣爸爸就隻有他一個小孩了,就會恢複到從前的關切了。
掐死他,掐死他!他聽見他心裡的小人呐喊。
“小年。”爸爸喊他。
他收回分神的心緒,終究沒有下得去手,手指隻輕微地蹭動了嬰兒的臉,就收回去了。爸爸還很虛弱,他說:“這是你唯一的弟弟。”
周鶴年聞言望向爸爸,爸爸好像沒有變化,隻不過他留起了長發,長發散落在他的臉頰兩側。爸爸長得一張雌雄莫辨的精緻的臉,長發顯得他更加柔和慈祥,時間仿佛在他臉上沒有痕迹,此時他正滿含柔情地望着身旁的嬰兒。
周鶴年癟嘴,不滿爸爸這樣的目光,他似乎從未感受到過這樣的視線,嫉妒令他失去思考,按捺不住心裡強烈的妒火,忍不住出言反駁道:“爸爸,不是的。父親也結婚了,所以這個孩子不是我唯一的弟弟。”
“哦?你父親也結婚了。”alpha說,“我不關心你以後會有多少個弟弟,因為這個孩子永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會竭盡我所能去愛着他。”
周鶴年的嘴角抽動,alpha說得鄭重其事,他内心的嫉妒又擴大了,控制不住的比較,父親也沒有像alpha這樣承諾過。
他不斷地追求的,這個嬰兒從一出生就有了。
“小年,你怎麼沒和我說過你父親結婚的事?”
“反正父親終究是會結婚的,就像爸爸一樣,說了也沒意思。”他擡眸掃向alpha,爸爸噎住了,嘴巴張了片刻卻什麼也沒說就合上了。
“是你父親給不了你爸爸幸福。”alpha注意到他的視線,率先開口道。
他下意識覺得是alpha的示威,讷讷道:“對啊,隻有你能給得起,我和父親這樣的beta是沒有資格的。”
他邁開腿,起身走出病房,爸爸在身後叫他的名字,周鶴年!
他步履不停,逃離似的離開了醫院。他對alpha的話無可奈何,隻是隐約心有不甘,後悔沒有掐死那個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