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内也沒幾個仆從,除了陳管事剩下的根本不敢在此時湊上來,便隻剩了暗處的影衛。
他見自家主子坐在案前發苦,他從房梁上躍下,走來窗前:“主子,可要喚舒姑娘來?”
魏璟神色冷寂。這麼多年都如此過來了,如今聽下屬提一嘴,把玩刀柄的手一頓,兀地笑了聲。
像是在提醒他,今日被一個女人給反将了一軍,以至于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隻是那笑聲有些瘆人,影衛聽見,不敢再吱聲。
正欲退下去,那案前人忽然道: “那方院子裡留一人便夠了。”
劉太醫是皇帝送來的人,除了年紀大一點碎嘴一點毫無用處,若非應付,早不會留他在此。
淅瀝瀝雨落,一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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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時文瑤換回了女子裝束,碧春見着吓了一大跳。
“舒......妹妹!?”
好好的一個清秀公子變成個嬌滴滴的姑娘,碧春又驚又喜。
“叫我小舒就好。”
魏璟既已經知道她是女扮男裝,又答應讓她留在王府,便也不擔心旁人如何看待她身為女子又是大夫的身份。
碧春轉着圈打量,兩眼都在放光:“哎呀,不施粉黛都這樣好看呢!”
文瑤的生活習慣極好,不似時下以纖瘦為美渾身上下捏不出一兩肉的女子,而是那種恰到好處氣血充盈的美。
依舊是一身素淨的衣裙,但那烏發落下,本就姣美的容顔變得愈發溫柔明媚。
碧春從第一眼見到文瑤,就莫名被她吸引,如今知道她是姑娘,心裡更覺得歡喜。
她問:“你這樣殿下可知道?”
文瑤點頭: “若非如此,恐怕我也不敢告訴你。”
想想她這些天的勇猛之舉,碧春很是崇拜:“難怪劉太醫今日請辭回太醫院了,看來殿下真的很信任你的醫術,小舒真厲害!”
文瑤一臉詫異:“劉太醫走了嗎?”
“是呢,今日一早便走了。”
文瑤沒想到魏璟如此果決。劉太醫是皇帝派來的,又是辰王妃母家的人按說十分信任才對,竟然這麼就把人趕走了。
原本文瑤是大夫這件事,誰都并沒太意外,如今卻因是女子身份,整個王府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而辰王妃在得知劉太醫走後,又見她是女子身份,神色裡也生出些厭惡。
“昨日我問你身份來曆,你并未提起你是女子一事,為何要隐瞞?”
自來女子行醫少之又少,不論是世家閨秀或是尋常百姓中的閨閣女子皆修得是端雅得體,極少有這樣抛頭露面的。加上她如此年輕,又特意尋來這王府,難免讓人多心。
辰王妃雖未點出這些,但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文瑤倒不覺得哪裡不妥,隻對隐瞞一事解釋道:“娘娘恕罪,小人并非刻意隐瞞,隻是還未來得及告訴娘娘。”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夫的身份,若魏璟先不同意她留下,她也沒必要來和辰王妃解釋。
辰王妃頓了頓,确也不好多說什麼。
魏璟的為人她再清楚不過,這些年來身邊從未有過女子近身,他那院裡連個婢女都沒有,又何必操心這些。
隻是劉太醫一走,她日後進宮的機會便也少了。
“罷了,既然世子都沒意見,我這個做母妃的自然不會反對。”她走上前,将人扶起來,又一臉謙和道,“隻是你既然為醫治世子,便該将心思都用在醫治上,行事也要有分寸。”
文瑤垂首應是,沒有多言。
她能感受到辰王妃對自己是不喜,可卻不明白她為何要對假裝對自己親和。
回去之後,辰王妃又命人送了好些東西。雖覺覺得怪異,卻也隻得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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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得知劉太醫離開王府,并不放心,欲從太醫院重新點個人。
“許太醫從前是朕身邊伺候的人,行事沉穩亦信得過,有他在你身邊,皇祖父也放心些。”
“孫兒無礙。”
除了政事,魏璟極少在皇帝提起自己的事,可老皇帝卻心裡如明鏡似的,知道他有事隐瞞自己。
“羽衛近日查的案子,皇祖父也都知曉了。那些逆子各個心懷鬼胎,朕屢屢相勸,也是對他們寬容過頭了。如今你也不必再顧及朕,朕一早已經下旨令羽衛去徹查,倘若真與唐家有關,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多謝皇祖父。”
見魏璟依舊不肯多言,皇帝歎了口氣,又将話說了回去:“外面行醫之人身份來曆終究不明朗,亦不知懷有何種用心,你呀,要多多提防着些。”
老皇帝年邁,太子久病纏身無法處理庶政,許多事情交給誰都處理不好,唯有交魏璟他才能放心。
所以治疾一事格外上心。
“皇祖父無需擔心,此事孫兒自會處理。”
魏璟仍不松口,原本無波瀾的神情,也終于有了些許變化。并非因皇帝知曉此事感到意外,而是衍生了某種厭煩。
皇帝站在上位,自然看得清楚他的神情,顫巍巍從軟椅上起身:“罷了,朕也乏了,你且去吧。”
時下日長,天黑得晚,魏璟從宮裡出來天還亮着。
出來時侍從回禀道:“王妃昨日進了宮,還有舒大夫這幾日似乎都去了王妃那兒,還賞了好些東西。”
魏璟尋醫之事皇帝雖知道,但他将何人留下皇帝是不會過問的;若非有人提起,今日也不會有這一番話。
但辰王妃進宮一事,魏璟并不意外。
隻是聽見文瑤與其走得近,眉宇卻沉了沉。
入夜。
文瑤忙完煎藥,便來到魏璟寝房。
房内留着燭火,魏璟坐在榻幾上,一襲松垮的衣袍挂在身上,面容冷寂寂的,從一進門,目光便随着她。
陳管事也在,見文瑤走來,接手把藥端出來,随後也并未走,問了句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似是想留下來陪她。
文瑤不解:“若陳管事留下,我沒有辦法施針。”
陳管事看了看榻幾上的人,颔首退下。
銀針攤開,文瑤看向身後之人,“殿下不妨坐端正些,民女才好施針。”
他依舊懶散倚着,支着腦袋,并沒有要端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