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順手從旁拿下一枚銀色的短刀,一掌的長度,但取人性命,便是指甲蓋那麼大也足夠了。
文瑤心提了起來。
她昨晚行事是大膽了些,但最終不是緩解了頭疾嗎?
堂堂世子,竟如此記仇。
“小人以為殿下不在呢。”
文瑤佯裝鎮定地往裡走,将藥從食盒裡端出來,輕聲道:“這藥煎了兩個時辰,涼了可就沒有藥效了。”
魏璟看着她遠遠地杵在那,譏诮一笑:“那就拿近些。”
文瑤不敢動:“小人......看不見。”
魏璟:“是嗎?”
他指腹蹭過刀刃。
這寝房南北通透,本是光線最好,奈何四周都有紗幔層層疊掩,廊下光線透不進來,所以隔遠些,就隻能看見個人影。
可文瑤即便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也能聽出那語氣裡含着威懾。
她緩緩挨過去一點,停在三五步的距離,若他伸手也足夠接過藥碗。
魏璟卻隻是垂眸看過去:“怎麼,不敢靠近本世子,還妄圖治好本世子的頭疾?”
文瑤捧着碗又欲挪近,可步子未沾地,身子陡然被拉着前傾。
藥碗摔落,溫熱的藥汁潑灑在兩人的衣擺上,不待她反應,修長有力的手掌緊緊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着她仰頭。
那目光冷若寒霜,絕沒有要輕饒她的意思。
文瑤察覺到脖頸貼來的冰涼,她吞咽一口,強制鎮定:“小人來王府便是為了醫治殿下的頭疾。”
魏璟聽着不悅,銀刀從兩側動脈劃至喉嚨,随即薄刃輕滑過肌膚,一陣微微刺痛傳來。
文瑤終是害怕得發抖,掙紮着要躲,魏璟扳過她的臉,“知道本世子在這兒,還敢進來,是昨夜殺不成,想今夜從頭來過嗎?”
文瑤不知他是如何看出自己的意圖,顫着眼睫,不敢逆着他:“殿下何出此言,小人怎麼敢。”
“你若不敢,又如何解釋來王府的目的?”
“殿下發醫貼,小人想要為殿下診治,便來了......”
“呵!”
魏璟一把将她頭上軟裹扯下,滿頭青絲瞬間垂落,文瑤神情變得無措,水潤的眸子亦是驚慌。
他望着眼前的女人,戲谑道:“起初本世子倒沒想通你來此是什麼目的,又礙于你與鶴老有關,也放過了你。今日卻是想明白了,敢不要命地湊過來,不過是有人送來本世子身邊眼線罷了。 ”
相貌難分,可習武之人懂骨相,那樣的身形與肌膚,隻稍稍湊近些,便可分辨出來。
他不拆穿,不過是想知道是為了什麼。
“想來鶴老早已為别人所用,否則不會出爾反爾,又讓你扮成男人來本世子的身邊。确是新鮮手段,可惜這樣拙劣的招數,本世子實在提不起興趣。”
說完他将人推開。
文瑤聽他前面一段話隻覺得莫名,可後面聽他侮蔑師父,便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與他辯:“師父清清白白,從來不屑為點利益屈于人下,受人束縛,否則當初有人以權貴相請,他不會果斷拒絕。我雖不知師父到底給世子送的什麼丹丸,又給誰醫治,但絕對不會答應殿下來京都!”
她慷慨激昂一通說完,魏璟沉默片刻,忽然問:“果然是這樣麼?”
随後把刀扔在一旁,懶懶擡眼,“不知當初是何人以權貴相請?”
“......”
文瑤呆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剛剛恐吓自己,逼自己亂了方寸,竟然是要自己承認他的猜測!
她轉過身去撿地上東西,低頭時脖子上的劃傷有些火辣辣地疼。
“不管殿下信與不信,此事都與師父無關,是我自己要來幫殿下醫治的。也是因殿下曾發醫貼又在江陵說過,隻要治好殿下無所不應,才信以為真。”
文瑤将碎裂的藥碗都撿回了食盒,卻因太黑一時沒看清,割破了手指,她攥緊了适才被他扯下的頭巾,請求道:“民女扮成男裝隻是想順利進王府,想為治殿下是有所求,還請殿下給民女一個機會。”
已經得了自己想知道的,魏璟看都不願多看一眼,冷漠至極:“不需要。”
隻要鶴老不在京都,不會被其他人找到,那面前的女人存不存在都無所謂了。
他伸手去推門,身後衣袖卻忽然被扯住。
魏璟側過頭去,看見那雙帶血的手顫抖:“殿下求醫不為自己,那想救之人也無所謂嗎?”
文瑤斟酌着他剛才的問話,“殿下擔心的應該不是師父會跟了其他權貴,而是擔心師父若跟了其他權貴便治不了殿下想救之人。”
他執意要尋師父,所救之人一定是非常在乎的。
“或許我也能試試,待殿下頭疾痊愈後,試試救一救殿下想救之人。”
魏璟臉色陡然一滞。
有那麼一瞬間文瑤仿佛在他神情裡看出一絲混沌,可眨眼即逝,隻剩一片幽暗陰冷。
他擡手抽出衣袖,又撫了撫袖口的皺褶,笑問:“當真這麼想留下嗎?倘若治不好,你該知道會如何?”
文瑤點頭。
陳管事一直候在外面,見文瑤披頭散發得出來,卻并不意外,顯然一早就知道了她女子的身份。
“舒姑娘,這邊請。”
文瑤又回了自己的房間,臨走時陳管事道:“待殿下痊愈,舒姑娘所求之事定然如願。”
魏璟比她想象的還更謹慎,若她适才沒有說那番話,他應該真的不打算留她。
陳管事知道文瑤心中顧忌,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也知道她是個溫順規矩的,受了這麼多委屈,心裡亦有些過不去:“此前并非不信舒姑娘醫術,隻是鶴老名聲在外,殿下不得不小心。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舒姑娘諒解。”
文瑤點頭:“沒事。”
今夜之事,她雖有害怕,但也徹底放心了。
魏璟是何性子她一開始就知道,也知道他有求于師父,所以以為不會真的對她下殺手,但他陰晴不定實在令人難以捉摸,以至于她一直忐忑不安。
如今他露出真實目的,她便也用不着慌了。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會需要她。
陳管事回去後讓人送了傷藥,文瑤照着銅鏡看了一眼,魏璟意在吓唬她,所以隻是皮外傷,養兩日便好了。
不過還需留在王府待半年而已。
等魏璟頭疾好得差不多了,她再提出退婚,便也算不得她理虧。
她不多想,收拾好,躺下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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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璟的頭疾沒多久後又發作了,不曾用藥,卻沒有昨夜那般猛烈。
獨自坐在書房裡,把玩着手中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