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黴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他就是半夜想找個垃圾桶傾訴一下,非得整一出心跳過山車嗎!
想到剛才不過腦、毫無緣由的指責,池染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土裡去,這和小孩子無理取鬧有什麼區别?!
用頭捶了好幾下枕頭,池染頂着一頭翹起的亂發,終于從鴕鳥裝死的狀态裡走出來,拿起手機斟酌回複。
然而屏幕上那個稱呼,讓剛開始運作的大腦再次停擺,池染羞憤欲死,把臉埋進枕頭裡,發出一道模糊的哀嚎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放開無辜的枕頭,露出一張憋得通紅的臉蛋。
他現在隻想回到幾分鐘前,把瞎幾把亂發消息的自己打暈。
怎麼才能自然又優雅地帶過話題。
正想着,進來一條新消息。
餘舟:【别哭。】
池染動動手指回複,消息沒發出去,餘舟又說:【現在能去找你嗎?】
池染:【不!】
語氣太激烈,池染猶豫着補了一句:【我沒哭。】
餘舟:【我知道。】
池染皺起眉。
他知道什麼了,一開始不就是他問是不是哭了,這會兒怎麼又知道了。
餘舟:【打個電話?】
這根本不是詢問,消息發過來沒幾秒,屏幕上就彈出語音電話的邀請。
池染點擊接受。
語音電話花了兩秒才連通,傳出餘舟輕輕的一聲喂,他說:“抱歉,剛剛在洗澡,沒及時看到消息,讓你久等了。”
他的嗓音溫柔磁性,語調輕輕慢慢,池染聽出他在哄自己,剛止住的淚意又有泛濫的趨勢。
其實他也沒受多大委屈,隻是被人這麼在意,類似情緒的存在就變得理所當然起來。好像他應該委屈,應該傷心,應該發洩出來。
餘舟:“你在偷偷哭嗎?”
“……”
餘舟哄他:“不能讓我聽聽聲音?”
“沒哭。”池染小聲說。
“好。”餘舟很溫柔地應,什麼都不問,仿佛沒看到三條撤回的消息,“是不是該睡覺了,明天去玩DIY,我來接你。”
“明天去不了,”池染關了燈裹進被窩,盯着黑暗中唯一的亮光,聲音悶悶的,“要去福利院,公司的事。”
餘舟:“我能去嗎?”
池染:“你想來就來,又沒人攔着你。”
餘舟便說明早接他去福利院,還問池染想吃什麼早飯,路上給他帶過來。
他的周全細緻、分寸十足,讓池染的傾訴欲前所未有的強烈,反複自我勸導才把那股念頭壓了回去。傾訴不要緊,但情緒上頭時找人傾訴,之後百分百要後悔。
池染翻了個身趴着,雙手枕在枕頭上,看着枕邊亮光熒熒的手機屏幕,上面正顯示和餘舟的語音電話,中間是他的頭像,一片豔陽晴空。
“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是最近開始輕舟回小說的,很早之前,還沒離開我長大的海島之前,我就開始看他的書了。小說的世界千奇百怪,但我偏偏在他的書裡找到了真實。”
什麼是真實呢。
真實就是,自己存在的證據。
不是自以為是,不是缸中之腦。
餘舟停頓了很久,久到池染以為他睡着了,才淡淡開口:“那他寫作的目的就達到了,通過人物情節傾注的情感能夠被讀者理解,這就足夠了。”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池染吐槽了一句,以為是餘舟的安慰,并沒有在意,他語氣輕松道:“我小時候很愛寫作文,現在愛看小說,說不定以後我會去寫小說呢。”
不過要寫也是很久之後了,得看有沒有那個機會。
電話那頭,餘舟卻不由想到前世的事。前世的池染或許也曾把寫小說放進自己的人生規劃裡,隻是他沒能度過這個春寒料峭的春天。
“我等着你,”餘舟說,“如果你願意,我還能當你的編輯。”
池染說好。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雖然心中百般不舍,池染還是小聲道:“我要睡覺了,你挂電話吧。”
“嗯,你先睡,”餘舟那邊傳來一陣沙沙聲,“等你睡着我再挂。”
池染閉上眼睛,靜了很久說:“謝謝你陪我……晚安。”
“晚安。”
他沒再叫那個稱呼,池染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能感覺到餘舟并不是情侶的黏糊叫法,也不是父母長輩對小孩子的代稱,而是,而是出于……
一些會讓他止不住心軟的原因。
第二天,烈陽高照,北風呼呼,氣溫很凍人。
池染一睜眼便去摸手機,驚訝地發現語音電話還通着,手機電量岌岌可危。
“醒了?”餘舟聽到他的動靜。
池染應了聲,嗓子啞得自己都吓了一跳,趕緊咳兩聲清了清嗓子,“你怎麼沒挂電話?”
“睡着忘記挂了。”
他怎麼感覺,是他特地沒挂的呢。
池染沒矯情到現在和他掰扯這個,他掀開被子,随便找了套衣服套上,沖進浴室洗漱。
不用想,餘舟肯定已經在路口等他了,而且多半等很久了。
聽着他打仗去似的架勢,餘舟反倒笑了兩聲,讓他慢慢來。
池染咬着牙刷說:“不行,我的馄饨肯定糊了!”
十分鐘後,他坐勁餘舟滿是栀子花味的車裡。馄饨是鮮蝦味的,配了兩塊可以拿在手上吃的梅花糕。
“毛衣挺可愛的。”餘舟挂掉電話誇他。
池染低頭,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