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舟沒想到這一晚會這麼難熬。
酒店的被褥和床墊很軟,躺下去像陷進又軟又沉的雲團裡,讓運動了一天的手腳洩了勁,勾出細胞深處的酸軟。
餘舟平時注意鍛煉,這點酸軟并不能影響他,影響的是池染。
池染睡着沒一會兒就開始鍛煉身體了,一會兒動動手,一會兒踢踢腿。這些不是大問題,餘舟睡眠質量不差,要是他睡着了都不會被吵醒。
但他沒有。
醒着的同時,他還有一顆為池染操心的心。
忍不住要把他伸出被窩的手腳放回去。
結果仿佛故意跟他作對似的,那不安分的手腳很快又跑出來,而且比之前還過分,差點踹到餘舟。
餘舟隻能再坐起來,握着他細瘦的小腿連着浴袍邊角一起塞回去。
相觸的那塊皮膚光滑細膩,在手心留下的觸感持續很久,勾着人想再去摸一摸。
想起他在車上信誓旦旦說自己睡相好,餘舟在黑暗中盯着他的輪廓,忍不住輕聲罵了句小騙子。
小騙子睡得正好,說不定已經開始做夢,呼吸節奏都沒變一下。
餘舟躺回去,十幾分鐘後困意漸漸襲來,半夢半醒的邊界,突然被人頂了下腰。
餘舟直接氣笑了,坐起來一看。
不知道池染怎麼翻身的,剛還直挺挺躺着,一翻身,直接轉了90度,腦袋就擱在他腰邊。
離譜。
餘舟輕手輕腳将他擺回去,以防萬一,調低了兩度空調溫度,省得他的手腳再跑出來。
這麼一折騰,剛醞釀出來的睡意無影無蹤。
餘舟閉着眼睛想身邊的池染,想前世的池染,想害羞臉紅卻會在網上搜這搜那的池染,想泳池邊要哭不哭倔強憤懑的池染。
很多很多池染,也免不了想到被他耍得團團轉的王品韬,圍着他團團轉的奚鴻軒。
池染的社交圈很幹淨,真心實意稱得上朋友的或許隻有一個奚鴻軒。知道奚鴻軒對他有意思,卻不點破,任他留在自己身邊。
是舍不得這個朋友,還是他也有那個意思?
想到奚鴻軒就免不了想到除夕夜,池染回輕舟回的消息,回奚鴻軒的消息,和他分享寄居蟹,偏偏不理他。
……他說錯哪句話了麼。
他本該感到挫敗的,感受到身邊人平穩的呼吸,心跳像預知到某種即将來臨的挑戰和危險,不由自主地加快,在胸腔裡沉沉跳動着,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就像前世初見,池染朝他投來一眼,讓他沉靜的心跳停了一拍。
他以為那一眼是一道謎題對推理愛好者的誘惑,是他即将破碎的同類散發出的氣味和預兆。
——他當時可以這麼以為,現在卻不能再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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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染一覺睡醒神清氣爽,他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好了。這兩天家裡附近在放煙花,從早放到晚沒個停歇的時候,海邊早晨人少,就沒那麼誇張。
身邊已經沒人了,浴室裡水聲淅淅瀝瀝。
池染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不到就起來洗澡,真有他的。
他翻了身側躺着,等早晨的生理反應消下去,坐起來靠着床頭玩手機。
昨晚的投稿反應熱烈,現在轉贊評都過萬了,他打了馬賽克發的,評論和轉發已經差不多解碼了,現在的王家應該正熱鬧着。
他随意刷了兩條熱搜,餘舟就出來了。他穿着件自己帶的短袖和及膝短褲,小腿線條勁瘦有力,“早飯馬上就到,先去洗漱。”
池染拿着手機,看了眼浴室,說:“等會兒。”
餘舟整理充電線動作一頓,“我沒有。”
池染漫無目的滑手機的動作也一頓,“可是你秒懂。”
餘舟:“……”
他放下手上東西,拉起左手袖子到肩膀,指着手臂内側,上面有幾個清晰可見的牙印,問池染:“你猜我為什麼洗澡。”
池染大為震驚:“你該不會想說我幹的吧,我醒來躺得端端正正,浴袍領口都沒散一點,怎麼可能跑到你被窩裡咬、咬你……”
反駁的話越說越輕,因為他意識到不是他幹的,難不成還是餘舟自己夢遊咬的。
餘舟:“嘴巴酸麼?”
池染看着他眼下青黑,啞口無言。
誰讓他睡前換衣服,好好穿個長袖的浴袍不就行了。
餘舟看着他慫慫的樣子,問:“能不能洗漱了?”
池染掀開被子,灰溜溜進了浴室。
餘舟看着他的背影好笑。
他是不會說,池染能咬到他手臂,是因為後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把人給摟進懷裡了。
認真計較,早上他被生理反應弄醒,發現池染衣衫不整靠在懷裡,自己手臂上幾個鮮明的牙印和一灘口水,全是他自己作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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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起去廣式餐廳吃早飯。
飯桌上,池染終于将此行的目的問出口。
他特别狗腿地用公筷給餘舟夾了隻蝦餃,“吃這個。你昨天給我發的授權書……?”
餘舟夾着那枚蝦餃,“想起來了,還沒問你怎麼不回消息,除夕夜沒守歲嗎?”
“爺爺睡得早,我們不守歲。”池染心知必有這茬,早就想好回答,“前一天熬夜了,就睡得早,第二天才看到你的消息。”
“是麼。”餘舟似笑非笑,把池染看得心虛了才直截了當告訴他,“輕舟回那邊松口了,但合同和具體手續得等到年假結束,編輯上班了才能開始走。”
池染:!!!
他感覺自己能立馬出去繞着商場跑兩圈再不帶歇地去廣場噴泉裡遊一圈!
是真的!沒在做夢!!
池染往餘舟碗裡夾了兩三個蝦餃,開心地小聲說:“謝謝你呀。”
小刺猬難得收起一身尖刺,沖他笑眼彎彎,餘舟很受用,但也要跟他算賬:“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麼沒回消息了嗎?”
“哎呀。”池染頓了頓,忽然覺得沒什麼好瞞的,他也就漏了這麼一次,而且不是故意的,好朋友之間有什麼不可以互相體諒呢,“不是我不回,我本來想拍照給你看黑豆搬進你買的殼子裡,結果照片發錯給奚鴻軒,和他聊了幾句就不小心給忘了。”
他觑着餘舟的臉色說:“你不要生氣嘛,以後肯定先回你的消息,行嗎行嗎?”
餘舟本來隻想讓他說真話,沒想到歪打正着,不僅得了小騙子的承諾,還見到小騙子撒嬌。
他忍笑,立馬應了個好。
“對了,他怎麼就突然松口了,你跟他說什麼了嗎?”池染問。
餘舟動作微頓:“也許是他突然缺錢了。”
“缺錢?” 池染顯然對他親愛的大大很關心,“他遇到什麼困難了?版權費多少,要不再往上提提?”
餘舟:“……沒,我胡說的,他要是缺錢早把版權都賣了。我以為你勸動他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