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的兩組選手在舞台背面暫時候場時,一段令人驚豔的戲腔幾乎劃破了天際,唱道:“啊~雙月兩相望、與君沐清光——冬春今又往、家國仍繁昌——”
是孤雲GC的對唱搭檔弗尼·花雨在開嗓。這是一位外表靈秀、氣質高雅、待人禮貌的沙狐女。
沙狐皮毛從淺淺橙黃泛出清爽的灰白色,靓麗又特别,還有着令人豔羨的蓬松大尾巴。
才20歲,就已是皇家曲院演員、國家戲劇大學導演系的博士了。
荼荼,也許由于小時候的經曆,也許因為靈魂中被養成的什麼東西,也許由于擔憂自己和孤雲的cp戲碼不能順利上演、導緻提早被淘汰……
面對這無可挑剔的天才女孩,她重視尊嚴的心會受到些許傷害。即将用自己的歌聲與之對決,她感到膽怯了。
“比賽,你緊張嗎?荼荼?”薰老師察覺她一直不安地瞄向對手那邊,将微胖圓潤的貓爪搭到她爪上來,一爪整理她淡藍色的裙子飄帶,“别擔心,你的發音很好喵。”
荼荼聽見翻譯耳機裡傳來的關心話語,轉眼看見50歲三花貓女風韻尚佳、容光煥采的臉,極美的翠綠色眼睛投來柔和目光……
一股溫水似的安慰漫溢于心間,荼荼笑了,磕磕巴巴地感恩道:“要、多謝,薰老師指導。”
“你很努力,很真誠,很棒,我們可以的。隻要呈現出理想中的舞台就足夠喵。”薰老師用爪子搖搖她的小灰爪,一點不吝惜重複的安慰,還向她張開了雙臂。
“嗯!老師也、加油!”荼荼眼睛有一點濕潤,在孤獨無措時向自己敞開的懷抱,她無法抵抗地貪圖那份溫暖。
在三四台攝像機包圍之下,這溫暖有幾分真情加上幾分假意,荼荼不願意再揣測更多。
将腦袋湊過去,臉靠上薰老師雪白帶漂亮花斑的胸脯毛,又聞見毛發深層散發出舒緩貓心的木天蓼混合麥草的氣味,大概是香水吧。
她覺得草木的香氣很親切、不禁更挨近蹭了蹭,好像在撒嬌。薰老師嗚喵地笑了,輕輕抱住她:“真乖,荼荼真好。”
也許薰老師是将小個子、“牙牙學語”的荼荼看作了女兒一般的存在。
幾天的排練時間裡,荼荼很依賴她為自己糾正發音,也與她越發親近。一回排練後,薰向荼荼吐露自己的小女兒因病早逝的事情——
說到這回事,薰老師很貼心、私底下悄悄給荼荼打過招呼:“傾訴過往的橋段屬于我個人劇本的安排,但,節目組的安排、恰好也能成為我真情流露的出口。”
“如果不出意外,節目組會把這一段剪進表演前播放的短片裡。”薰老師坦然地微笑,囑咐什麼一般,用翻譯軟件打字告訴她——帶劇本的節目有表演成分是肯定的,但既然是真人秀,也有“真”,表現真實才能、真實情感,該真就要真,這樣節目才好看。
荼荼對節目組刻意安排的别扭感,被薰老師三言兩語轉化成了輕飄飄的東西,化入一片亮堂堂的曠達感情當中。
真不愧是老藝術家的忠告,她漸漸學會更加自然、大方地對待這一切了。
沒錯,至少,自己是有真實的才能在身上的,無論劇本怎樣安排,用全部的能力向觀衆呈現一場完美的舞台表演,是最最重要的。
從小小監視器上可見足有200平米大的主舞台。
主持人與孤雲、花雨的寒暄過後,兩人候場,屏幕上開始播放事先準備的賽前訓練短片:12年前,還在上小學的弗尼·花雨是孤雲最忠實的“雲絮”之一,每周都守在電視、電腦前為她投票。而孤雲也對導演表達自己喜歡聽戲,曾現場欣賞過花雨的表演。
互相久仰大名的兩位順利達成舞台合作,真乃佳話一則。
一個清美、一個柔媚,不知那狐狼的cp感在觀衆眼中有幾何?哎……荼荼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隻定心期待看見她們的舞台,更期待與之一較高下。
短片展示排練室内,兩人唱到結尾含情脈脈,以爪心相貼時,底下觀看短片的觀衆發出陣陣騷動。
孤雲卻不習慣暧昧似的,一秒破功,壓低聲音笑道:“渴了,我去喝點水、再排一遍走位就休息吧。”
她背對花雨搗鼓什麼,将水杯遮得嚴嚴實實,善解人意的小狐狸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肩哎呀一聲說:“姐,你生病了嗎?”
“嗯,好多年了,也是因為這個才隐退的。最近比較奔波有複發迹象,不過沒什麼問題,按時吃藥就好。”孤雲念台詞般,一闆一眼地回答——怎麼講呢,果然如沙羅導演所說,孤雲演技欠佳。
“隐退……這病會影響你唱歌呀?”花雨自然地擺上擔憂臉色,引出話題。
這回,孤雲掂掂爪心幾顆藥片,講笑話似的說:“唔,是精神病來的。”
荼荼聽聞關鍵詞“精神病”,扶着翻譯耳機關心地看去。
此時,切向了後台采訪畫面。
白狼孤雲的頭發梳在腦後、成一束,整齊端麗。她垂目思索半秒,不等導演發問,對導演的方向擡頭,冰眸之色平淡,道:“其實我有考慮過,轉而去做别的行業。
但一一嘗試之後,還是會為唱歌這件事心動,也時常接到從前支持我的人、他們的呼喚聲……
我感到很抱歉,知道自己的情況能多唱幾年已經不錯,畢竟是精神障礙類的失聲,何時發作是難以預測的。
如果遇到在舞台上突發的失聲、失誤,可能對我的打擊更大,病情會更嚴重。”
導演畫外音:“最初是什麼導緻的呢?冒昧一問,和傳言的感情問題有關系嗎?”
“呵,和傳言中的戀愛無關,我本不太想說這段經曆,但實在需要澄清這一點,”孤雲無奈地揚揚眉頭,很快,面色舒緩松弛下來,她的白睫毛眨了一下,将自己的過往娓娓道來,“24歲時,母親過早的去世對我打擊很大。”
“那段時間,我常做夢,産生自己是另一些人的幻想。仿佛在夢裡活着,過着不同的人生。
本來體質偏弱些,就容易精氣神不足,長時間的精神緊張更是導緻右眼失明、左眼視力下降,後來就是功能性的失聲。
幸好經過治療已經複明,失聲的情況在去年也有了穩定好轉,才開始複出的計劃。”
她對自己的過去心不在焉般,眨眨眼,複而轉向屏幕,荼荼在她的眼神中,讀到了她對命運所賜苦痛磨練的溫柔和耐心:“參加此次節目,我想多和各位行業頂尖的選手一起,哪怕留下一兩個值得回味的舞台。
這樣的話我想,在未來五年、十年……二十年後,在徹底不能唱歌、不能說話,離開舞台的那一刻到來時,可以說自己此生無悔。”
……
《離别的車站》
鋼琴前奏聲摻入火車遙遠的汽笛聲,悠悠響起。舞台頂上閃爍星光、落下人造雪花。灰藍色逆光暗淡,隻顯現出舞台中心兩個相對的黑色模糊剪影。
聚光燈向花雨落下了光輝,她用細而亮的嗓音開啟一段吟唱,順滑地進入主歌:
“如何迎接這結束的時刻,隻默然相對/
說不出山水有相逢,車窗沾上一行淚/
一生一世心有所屬,怎度過漫長年歲/
愁腸百結酒也難解,春風再臨吹更悲/”
燈光消逝、為孤雲開啟。
她穿寬吊帶的黑色複古禮裙,白發為與花雨皮毛顔色呼應,做了暫時的銀灰色和淡橙色挑染。
整個人因消瘦的身材看起來很清冷,搭配方才的短片内容,更有一種令人憐惜的氣質徐徐泛出她身上、泛出那空靈的嗓音之中。
荼荼覺得,那是一種讓人很想擁抱她、憐愛她的悲傷氣質呢:
“眼前就是最後的幸福吧,你我都明了/
火車帶走你的身影,而我将遍尋不到/
一生一世時光飛逝,緣何此生多寂寥/
踽踽獨行盼望相逢,離别也太快來到……”
輪到孤雲的吟唱,嗚嗚的哼鳴聲,真如同穿過主人公整個人生的悲泣,無墊音的全開麥讓深入靈魂的震撼再多一層,花雨則為她配合上輕盈漂亮的三度和聲。
兩人走近、眼光交彙、又略帶不忍地擦肩而過,越走越遠。
舞台大而空曠,一側的白燈強光讓它變得敞亮,正如火車駛上站台,仿如蒸汽的白霧也不知何時翻滾上她們的身邊。
數十把弦琴激切的合奏之下,二人也任由情感迸發,合道:“離别的話不忍再說,答應我好好的/來生也好何時也好,情誼未了就會相逢/我如此堅信着……我如此承諾過——”
她們彼此分離很遠,在聲音的猝然而止之後,又回頭哀切地凝望對方。
那泫然欲泣的眼波被演繹得顫人心肝,降雪逐漸停止,後方兩側溫暖的排燈亮起,如雪後天晴的陽光,暖洋洋地照耀在她們身上。
荼荼睜大雙眼屏息看着,以為她們會在對視後奔向彼此,可二人隻是微微前傾身體,伸出了無法觸碰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