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像我,就是留下整顆心也會忘記許多……哎,你可知三千這碎片本是哪個部位的?有點好奇。”
“這我倒不……”
兩人交談的動靜,把安眠的三千弄醒了。
睜開了雙眼的小女孩一下子轉動眼珠,黑霧般的圓形瞳孔饒有興緻地對準近旁這位紫衣紅唇的女人。
她突破抱枕堆坐起身,此時天幕一邊黎明重返、朝陽攀升,女孩與女人對視的眼睛,從側面開始映上淺薄的輝色,月白虹膜與初晨一同輝映出水晶切面那樣晶瑩、明澈的折光。
身邊,無數微小星芒飄飄浮浮。
“鬼王,不要離那麼近比較好……”沙羅細微的提醒聲,淹沒在那眼光予祂的美麗震撼之中。
三千盯着祂不發一言,荼荼卻發冷一樣寒粟滿身,緊張地縮了縮那健壯雙肩,僵硬站立:她想要傾訴的、實在太多,卻因一生中學會了過多的曲折和婉轉,一句也說不出口。
可說時遲那時快!三千雙目不瞬,從軟榻之上一個餓虎撲食向荼荼彈起!小小的神抱了祂滿懷,細弱的小胳膊小腿緊緊圈着祂腰身、大腿,輕閉雙眼,很享受地用臉頰和頭發蹭着半露紫裙外的腰側肌膚。
相比自己,小兒形态的三千竟是更暖的,毛茸茸的溫暖和輕巧的重量,讓荼荼感到一種無所适從的、奇特的溫馨。
“三千,你……沙羅你瞧……”
祂轉臉,剛想向沙羅表達如此溫馨帶給自己的愉快和驚喜,卻見對方睜大眼睛面色扭曲,口中呼喚:“……放下祂!”
不解的荼荼很快交出了不聽話的代價,尾巴根的敏感處遭受大力摧殘,無疑是三千覺得祂因愉悅而微微擺動的尾巴有趣,用落在自己腰後的小手沒輕重地攥緊根部、要使它停下。
三千伸出一點舌尖,專注的表情裡看不出祂是壞心眼,還是單純好奇。
“三千!!”荼荼尾巴尖瞬間炸毛、口中發出嘶聲驚叫,痛得眼睛也濕潤了。
不設防中受到攻擊,傷害無疑是巨大的,但就是這樣祂也沒有甩開小家夥、或是變作别的形态脫身而去,大概是怕摔着、碰着三千吧。
荼荼背過手去,大爪子狼狽地輕掰那一根根雪白的、紋絲不動的小白手指:“乖、三千、乖。”又問沙羅:“你說的不完備,是指祂如今智力堪憂嗎?還有什麼?”
沙羅一時答不上來,支支吾吾地上前幫忙、難以對付這不講道理的小東西,荼荼動腦筋将尾巴和頭角都暫時消去才得解脫。
三千皺起雪眉,溫涼的小手掌心,在她消失了尾巴的光.裸腰骶處滑溜溜地摸來蹭去,荼荼歪歪頭,也不好覺得祂在占自己便宜。
騷亂,引來了周邊幾位矮個兒小孩模樣的無盡緣妙司命神,衆小神盯着在荼荼腰後捏來摸去尋找尾巴的三千,七嘴八舌地說話。
一個稍高的、神情嚴肅端正的小少男端臂搖頭說:“沒有肉身軀殼的保護,用神力化出如此形态已經是極限!智力就不能指望了。”
一個溫吞柔和、全身木頭香氣的小少女湊近擔憂道:“我早些時候檢查過,祂還是連話都不會說呢。”
一個三角鼻子、瞪着圓眼睛的小少女叉腰擰眉道:“傳達什麼祂也不理。像是聽不見又像是理解不了,哎,如此狀況投胎還是難辦呀!”
一個戴神力眼鏡、幾乎分不清神體陰陽性的小研究員理智地說:“安心點,我們也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情況、不清楚理論而已。至少比起開始時那團不成形的東西好很多了。”
一個略有些胖乎乎、濃眉大眼的小少男随之附和說:“是嘛!至少這小寶貝的神力根基優越異常!咱們何愁往後呢!”
荼荼看祂們中的幾個很是眼熟,頓然醒悟地看向沙羅,果然見小神沙羅露着一臉傻兮兮的愧笑,道:“這、這是我邀來的參謀團……我想因緣的點子、衆參謀修改完善,幫着一起分出化身、入世推動因緣,還能湊來手下掌管的小世界供挑選,不然也不可能找到符合因緣的去處嘛。
若你……您有什麼要求,也可以同我們提……”
“……喔是嗎?那多謝照顧了,能提要求倒好。說來當初也沒有作保密的約定,隻是此事不宜太多神鬼知曉,不符常規、恐生事端。”荼荼這見識多的大鬼如此嚴肅莊重地說了,小神們忙答是是是。
荼荼舉着三千的左右脅将祂放下來,對方又順那長腿向上攀,大概是将祂當作了爬高的玩具。
荼荼沒法,将自己也化作同身高的十歲少女樣,與茫然微笑的三千小臉對着小臉、大眼對着大眼,稚聲說:“好了三千!現在我們一樣,沒什麼有趣的了!乖乖坐好!”
三千眨巴着長長的白睫毛,卻又對她的灰眼睛和灰辮子産生了興趣,伸出兩手就要同時去抓。
荼荼的眼球,感受到那手心發出淩厲含有冷香的神風,驚地後退,沙羅一衆小神連忙上前幫忙安撫。
如今唯一的高大鬼王也不見,穹頂高照的正午陽光下,隻有一群小矮子繞着白茫茫的家具團團轉,像是小學生聚成堆的混亂打鬧了。
那最高的小少年率先停下來了,無奈道:“我看如此能量狀态、隻能投胎成智識淺薄的生物,才好安排。哎,如今咱們的大姐行蹤不明……要是祂在,或許有更好的辦法。”
“你們的大姐是誰?但是三千上輩子不是蠻正常的嗎?隻是缺少點感情。壽命也很長呀。”荼荼小朋友在前面跑,灰色發辮在空中劃過的尾巴、險些又被跳起來的三千捉住。
沙羅一個猛撲、抱緊三千的腰往下沉,卻被那滿身怪力一路拖在地上,祂哀聲回答說:“健全、富貴、壽命長都是次要,重要的是能量所配得的福報、帶給心靈的感受呀!
三千一生所求不過一個荼荼,曆盡苦難煎熬隻得見幾眼——那樣福報微小的殘酷人生,七八十年堪比身在燦爛地獄……您忍心讓祂再經曆的話。”
在後邊跟着抱緊沙羅腰身的、薰香滿身的小少女、也被領頭的三千拖在地面上移動,聞言突然吐槽:“我一直想說,沙羅你好狠的心呀。”
“不要了不要了!智障也好,總之、讓祂過得平靜幸福點吧。”荼荼當然不忍心,一旦停下、小臉刷白地擺手,伸出的胳膊又險些被大張着嘴的三千飛撲上去一口銜住。
荼荼吓得趕快縮了手,三千的牙齒在口中咬空、發出咔吧的清脆磕碰聲,聽得一衆頭皮發麻。
“簡直就是個畜牲呀!”不知道誰嗷嗷喊了聲。
……
啪的一聲,落在健壯少女曬成麥色的年輕面頰上。
“說了不要!”荼荼拼死掙開她抓在自己右手腕上堅實的指爪,激烈的動作讓水面上炸起白色水花。
少女挨了一記耳光,終于不再糾纏了,裸.露電線的電燈泡的照映下,兩人間的浴池水翻着暗白色的餘韻波濤。少女坐在水裡,冰藍眼睛目不轉睛盯着她,被浴水上下撫摸的、曬黑的肩部,有兩道穿泳衣曬出的嫩白印子。
在那無思想般的目光對比下,更顯荼荼情緒激烈。
她雙頰绯紅幾欲滲血,手腕也留下了抓握而出的、深深的紅痕。
從浴池膩滑的階梯上一階階坐上去、如此喘着粗氣遠離少女,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再無力站起身來。比起拿毛巾遮蓋自己的身體,她灰亮亮的眼中先閃出了又痛又悲的淚光:“……你簡直是個……畜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