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嘛，在我住的地方呢！”

小神沙羅熱心工作，每個住所離生命們都近，均落在管轄範圍某個星系群的質心部位。

簡單比喻，就像是在海島村落的熱鬧海灣中心，樹立高高的、觀測過往船隻的瞭望塔。沙羅就是坐在塔頂小屋中，每日對窗使着望遠鏡的記錄調度員。

此處沙羅“宮殿”，以其神力變幻、塑造成球形。在這大大的白球外部周邊空間，依靠而來的精神體住所良多。祂們大部分是剛升神不久，憑其想象将從前在物質世界經曆的各種文明、各色建築建造在這片，已經形成了一處五光十色的熱鬧氣候。

荼荼見此盛景，歎道：“沙羅，你修為大增啊。”

“住宅嗎？沒啦，是寂默月神教我的建造方法，從球内第一層外殼的瞭望室，可直接感應遙測此星系群内各個小世界生命的動靜。”

“是了，寂默這宅神是你的月神，跟着祂可少不了偷懶的辦法。起先沒問——剛才我和三千經曆的那世界、也在祂管轄之内嗎。”

“實際是永代月神管轄下的世界。”

“呀！你的權限大到可以跨界啦？”

“瞧您說的，沒有的事，小神會拜托同僚幫忙嘛。”

“咦？”荼荼聞言在心裡嘀咕，這些司命司緣神個個條分縷析善于計算，生怕将世間因緣弄錯一絲半縷、沒忙到神經質就不錯了。

兩個來曆不明的精神體要跨界投胎，那是足以引發蝴蝶效應的大事，哪裡能一句拜托就說動的，沙羅恐怕是趁神不注意鑽了同僚的空子吧，看不出來、真是膽大。

球體外部無需入口，内部層層包裹幾個空間。

“我們去會客廳坐坐吧，三千正在休眠。”

荼荼被沙羅直接定位到二層會客廳。此處早已備好合适的重力感，安置着符合沙羅喜好的雪白照明、柔白軟裝、冷白桌椅等。

荼荼沿着球面地闆轉悠半圈，見了幾位在此叽叽呱呱議事的小神也嗨、喲、幸會幸會地友好問候。

忽而見到軟絨絨毛乎乎的地毯，祂便兩眼冒光、嘻嘻笑着、裸着一雙鮮潤端正的麥色美足在上面踩來踩去，大概是充分知悉了人類體驗中柔軟物事的舒适。

明明是風韻成熟攝人心魄的女魔，卻像人類少女那樣快活地蹦跳兩下、落回地面上。祂愉悅地環視四周、輕擺龍尾巴說：“這裝潢可真有特色。”

不常有鬼到訪沙羅神宮的純白空間——或者說，其實到現在都根本就沒有過，如此光景很稀奇。沙羅像觀賞一幅畫那樣，向活潑快樂的紫衣荼荼行去注目禮。

真是不可思議。

祂在永代掌控的世界中經曆一遭人生，沒有染上塵世的諸多極端惡習，反而像是在那紅塵大海中洗掉了根植心中的污穢。身上陰鬼的邪濕毒計、鬼王的狂躁霸道，都褪去大半。

沙羅被那快樂感染，也學她蹦跳，穩穩落回地上，嘿嘿笑說：“是這樣，因為來訪的客人多習慣居住于物質星球上的有重力環境，所以會客廳這樣安排。”

“我說的是、你這兒也太白了吧。”

“說顔色嗎？”沙羅沒什麼自覺地四顧。

“再怎麼喜歡白色也不能這麼極端呀，你瞧，像你這樣雪白的小神，若是站得遠些、就像卧在雪原上的北極兔、混進精面粉裡一顆白米粒，融入牛羊奶碗的奶滴——

被白茫茫掩埋了身影，客人來了都找不見你吧。”

荼荼用了人間事物來作可愛的比喻，激起沙羅的喜歡。

荼荼很快破功、顯出那随心所欲的頑劣本性來：“這麼的，讓我幫你改改。光影定會漂亮許多。”

祂将手一揮，向天花闆賦了些魔力，“雖說神鬼有别，但不要擔心此處能量被污染，這能量純粹是希望。”如此貼心說明。

慘白穹面很快暗下來、染成純度很高的藍黑色。頂上，黃月金鈎一彎、星辰碎鑽點點。地平線處透射微光，那是人間黃昏的天空在流淌它的餘燼，太陽于此處即将沒落熄滅，而在會客廳另一端，金輪正攜帶黎明卷土重去。

“如此逼真完美的天空，到讓我想起來你的傑作、燦爛地獄的燦爛天空了。”沙羅仰頭輕歎，而後揣着手，對叉腰自得意滿的荼荼笑言暗示道，“天上月隻這一彎，看看地上、卻有三千明月呢。”

荼荼一下子微紅了臉、喜形于色：“三千就在這兒？”

雪原上的北極兔、精面粉裡一顆白米，牛羊奶碗中的奶滴——荼荼再是熟悉，也被一片雪白蒙蔽，未曾發現睡在身邊寬大的純白靠榻上、小小的一隻三千。

現在，這小家夥于黑夜中明晰地顯現，米白光色的落地燈下、全身微微發散出柔亮。

“以為……會是老奶奶的祂。還想多說說這一生的事，卻……”

荼荼念叨的聲音十分柔和，小心翼翼地走近前附身察看，情緒不明的眼底映上的澄明微光，螢火般輕輕搖晃、閃爍着。

見這三千，不過八九歲小兒的光景，此時一心一意地休眠。

包裹白色衣裝的單薄身體，半埋在同樣白色的抱枕堆裡，臉頰隻露出半個鼻梁以上的部分。這是一隻沉眠于雪被的瓷白色小生物，迷茫了一個懵懂天真的春天、奔跑了一個勞而無獲的夏天、踯躅了一個蕭瑟晦暗的秋天。

總算，收獲在冬天，卻沒有熬過冬天。如今一生過去，終于可以休息。

“□□的魄……大多已經被我除去了，現在可說純粹是三千的本體。當初藏在我心裡的那不成形的小團能量，随人世修行、吸取天地自然靈氣八十多載，總算變得強大了一些，也能以殘魄之人身業力凝聚成人形态了。”

“原來如此，是本體。”荼荼喃喃說。

紫色的觀測者、觀測不到自身，隻見這片廣袤的白色畫幅當中，隻有女孩面頰連接眼角的兩片、松弛的手指尖、圓圓的膝蓋和腳跟被水彩繪出淺淺潮紅。

最寫意的一筆，是将那腦後的如練白發斜斜揮灑，雖都用白，卻比睡榻的冷白暖了很多，仔細看去……每一絲都充分地閃耀，點點冒起是瑩潤明黃、或冷冽月白的微光。

美極了！

尚是少年人姿态的沙羅說：“我等小神誕生最初，也就是這般大小的兒童。随着修為上漲會逐漸豐滿形态。”

“嗯。從前的三千卻是沒經曆過童年的吧。”荼荼起身問着話，眼睛卻迷戀地總盯着三千。

“有着那樣巨大存在的神尊、秉承上一次宇宙造化的印記而生，初誕生就是完全體了，跟咱們不是一個量級的。”

“那祂一定在上一次宇宙做了不小的功勞，才有那樣的造化。祂還會記得從前宇宙的事情嗎？”

“雖說發生過的事情都會留下宇宙印記，但經曆人生轉世尚且會遺忘許多，更别說宇宙的轉世了。認知上、要記住上一次宇宙的事情幾乎不可能，更何況是一小塊三千碎片能存下的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