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聲曾經和李子軒讨論過,他們做銷售的,成天在外面跑業務跑訂單,會是什麼樣子。
李子軒信誓旦旦說,肯定是穿西裝,打領帶,和老闆推杯換盞,稱兄道弟,過着紙醉金迷的日子,做交際場和名利場上一枝花。
“不過嘛,銷售的話聽聽就得了,别看單子沒談成的時候他跟你怎麼好,把話說得多動聽,錢一到手準翻臉不認人,幹他們銷售這一行的,都得長顆夠冷硬夠絕情的心。”
“沒有一顆一心向錢的心是幹不好銷售的,俗話說得好,談感情傷錢。”
李子軒對着葉秋聲侃侃而談,分析得頭頭是道。
葉秋聲默默聽着。
真親眼見到銷售工作時的樣子卻是他和李子軒這種坐辦公室,整天對着電腦的人完全想象不到的。
兩人先是去了趟機場,給這次要見的客戶之一接機。
秦渭平時不是個愛笑的人,這時都要帶上點笑容,總之不能闆着個臉。
不必笑得太過,不卑不亢最好。
搬行李一類的活都要搶着幹,這次來的客戶之一張老闆要在這邊參加個選品會,帶了整整六個大箱子樣品,箱子很沉,葉秋聲看秦渭在那擡箱子,想去幫忙,秦渭沒讓他幹。
“太沉了,你擡不動,你先上車等着吧。”
放好一個箱子,秦渭呼出口氣,見葉秋聲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的樣子,生出了幾絲逗弄的心思:“真想幫忙,就給我擦擦汗。”
葉秋聲估計是被他忽然有點越界的話驚到了,人肉眼可見地愣了那麼一下。
秦渭倒也沒指望這個向來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真會按他說的做,能乖乖回車上坐着就行。
還差最後一個箱子,他彎着腰,身子探到後備箱裡,調整着後備箱裡箱子擺放的位置,好讓這最後一個箱子能成功擠進去。
餘光看見葉秋聲飛速在自己身上摸了一圈,掏出了包紙。
帶着淡雅花香的柔軟紙巾按在他的額角上,那人一矮腦袋,鑽進車蓋與後備箱之間略顯陰暗閉塞的狹窄空間。突然的靠近,讓秦渭喉結用力滾了下。
“好了......”
秦渭收緊手指,又松開,重複了兩次,才平和回道:“嗯,謝謝。”
葉秋聲後退的動作有些急,差點撞到車蓋上。
但秦渭比他更快一步地用手墊在了他的腦後。
葉秋聲用力摒了下氣,随後飛快彎腰從那片完全就是在考驗他定力的空間撤離。
放好最後一個箱子,就是要開車拉着客戶去參加飯局了。
今夜到場的還有另外三個老闆,外加一位跟随趙老闆一起來的,從馬來西亞來的做玉石生意的富商。
幹點體力活,對秦渭來說不算什麼,接下來的酒桌才是重頭戲。
葉秋聲坐在一旁,全程看着秦渭被桌上的老闆灌酒。
飯沒吃多少,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
劉姐說的那個很難搞的老闆,正是帶了馬來商人的趙姓老闆,也是給秦渭灌酒最多的一個。
秦渭面不改色,對方叫喝就喝,葉秋聲在一旁看得揪心,想說别可着一個人糟踐了,他也可以喝,要開口時卻被秦渭在桌下一把按住了手。
借着給人敬酒動作的遮掩,秦渭對他搖了搖頭。
葉秋聲顫了顫,終究是沒開口。
也沒有把手抽出來。
對方掌心上的溫度順着相接的地方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安撫住他不安的情緒。
飯桌上,趙老闆喝到興頭正給衆人介紹那位馬來西亞的商人:“你們絕對想不到我是以什麼價拿下的那塊極品冰種!我認識他的時候,正趕上他第三個老婆喜誕麟兒,為了慶祝這個,他當時直接給了我一個抄底價!”
然而談及秦渭這邊的訂單,趙老闆又擺擺手:“哎,這個事不急着談,咱們兄弟先吃好喝好,來,小秦旁邊那個小夥子,快給你秦哥滿上!”
他叫葉秋聲給秦渭倒酒。葉秋聲覺自己成了虐待人的幫兇,心裡很是委屈難過,秦渭卻還要他照做。
酒過三巡,秦渭站起身,仍舊一副摸不清深淺的淡漠表情:“我去趟洗手間。”
葉秋聲跟着站起來:“我也去!”
一路小跑,追着秦渭進了洗手間,發現剛剛還看不出異常的男人擰着眉虛弱地靠在洗手間的牆壁上,看起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臉色也不太好。
葉秋聲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眶,腦子空空,顧不上那麼多,焦急地圍着秦渭打轉:“怎麼了怎麼了,哪不舒服了,是不是酒精中毒了?”
越念叨越想哭。
“那個姓趙的真不是個好東西,他肯定是嫉妒你英俊潇灑,年輕有為,故意欺負你,你都喝了那麼多,他還不松口,他還讓我給你滿上,滿滿滿,滿他個大頭鬼,真想一瓶子敲碎他的腦殼!”
秦渭本來頭疼得要死,喝了那麼多酒,訂單談不下來,惦記的人在身邊,卻碰不得摸不得,事事不順,心情糟透了。
這會聽着聽着,郁氣一掃而空,一下就笑出來了。
葉秋聲倒是抹了一把心酸淚,擔驚受怕又氣憤,惱火得很,“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秦渭睜開眼,悠悠道:“你怎麼知道他嫉妒我嗯......英俊潇灑,年輕有為?”
葉秋聲更氣了:“我當然知道了,因為我就是這麼想的,我還能不知道他肚子裡什麼鬼主意,他肯定跟我想得一樣!”
氣憤喊完,葉秋聲腦袋嗡了一聲。
糟了,怎麼當着本人的面把實話抖落出來了?
可是誰會不嫉妒他呢?
英俊多金,還很能賺錢,脾氣好,情商高,人緣不錯......這樣的人還總在眼前晃悠,總是一股氣定神閑,做什麼事都得心應手的樣子,站在陰影裡的人,會嫉妒站在聚光燈下的發光體,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葉秋聲要更難受一些。
他有時會覺得恍惚,看見秦渭像是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他好像曾經也成為過那樣厲害的人,他也曾是萬衆矚目的天之驕子,如今卻龜縮一隅,提都不敢再提那些事情,生怕别人看到他現在的樣子,覺得他是在說謊騙人。
到後來,好像連他自己也要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多麼驕傲又光芒萬丈的人。
他對秦渭這個人的感受很複雜。
有時他想,秦渭要是能不要總出現在他眼前就好了。
無論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自己的怪病,秦渭最好都從他的世界裡消失。
他就像個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炸了,将他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生活打亂。
現在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