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大三那年申請休學開始,葉秋聲一直有定期去見心理醫生,一直持續到他畢業,進入工作,也沒停止。
其實一開始他不覺得自己病了,他隻是忽然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怎麼做事情才是對的而已。
他能明白梁景是在說自己的行為很不好的意思,周圍人避之不及的态度和面對他時尴尬的表情,也總是讓他覺得自己在犯錯,葉秋聲不想被人讨厭,他想要改掉自己的壞毛病,于是他逐漸收斂起自己的天性,學着小心翼翼地去做事,小心翼翼地開口。
他拼命審視自己身上的錯處,學會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連簡簡單單的伸手接過别人遞過來的水的動作,都做得畏畏縮縮。
日久之下,他人的目光和注視變成了一種慢性淩遲,讓葉秋聲控制不住地緊張,懷疑是不是因為又不知不覺又做了惹人不快的事情,他們才會看他。
起初還隻是會讓他覺得心慌出汗,後來就變成一被看着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最嚴重的時候,葉秋聲搞砸了一個很重要的出國交流項目的答辯。
為了拿到這個交流項目的資格,他已經保持了兩年的全系第一,和接近全滿的績點,人人都默認這個項目名額必有他一份,導師對他也寄予厚望。
同學總開玩笑說:“你站在台上,不用說話,對大家笑一笑,就能赢得全場掌聲了!”
他是很擅長答辯的,站在台上的葉秋聲光芒萬丈,活力四射,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但那天,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甚至無法控制自己扯出一個笑臉。
葉秋聲就那麼灰溜溜地下了台。
事後,一直很看好葉秋聲的導師孟建生将他叫到辦公室裡,禁不住連連歎氣。
想跟他聊聊項目的事,見葉秋聲如今失落的樣子,也不忍再開口。但還有另一件事,必須要跟他說。
“秋聲啊,你今年的國獎材料系裡這邊收到了,有件事得提前跟你說清楚,”孟建生為難地歎氣,“咱們學校是不幹涉學生的個人生活的,但你是不是多少注意一下你的......個人作風問題,我現在有點擔心你國獎公示過不去,會被人舉報掉啊。”
葉秋聲聽不懂,追問:“個人作風?”
孟建生欲言又止,“學校都在傳,你跟梁景還有齊願的事......說你......”他吞吞吐吐半天,才一咬牙,說:“說你喜歡梁景,插足什麼的......”
孟建生年紀大了,不比年輕人開放,況且還是跟自己學生談這事,是真不知道怎麼說,隻是終歸不忍心看這麼個優秀的好苗子折在這種風言風語,情感糾葛上。
葉秋聲這個成績保本校的研輕輕松松,梁建生原本是準備研究生繼續帶他,這才親自來勸。
葉秋聲聽了睜大了眼睛,“我......喜歡梁景?我、我沒有......!”
孟建生趕緊安慰道:“你先别着急,沒有那是最好不過了,材料我先幫你壓兩天,流言蜚語是會越傳越離譜,真假也難分辨,要是别人我也就不管了,随他們去了,但你要報獎學金之類的,最好還是想辦法澄清一下。”
葉秋聲第一反應是去找梁景說這個事。
找到梁景時,梁大少爺正在常去的那家預約制的私廚裡,跟一群朋友吃飯。
見到葉秋聲來了,一群人擠眉弄眼哄笑:“梁少,你家小竹馬還真找來了啊。”
有人端着酒敬葉秋聲:“放心放心,哥們幾個就吃個飯,沒幹不該幹的事哈。”
葉秋聲站在視線的中心,一陣頭暈目眩,胃裡翻滾着,差點要吐出來。他看着梁景,希望梁景幫他解圍,然而梁景隻是坐在那裡的,懶洋洋地對他招了招手,“過來吧,還在那傻站着幹什麼?”
他有點嫌棄,又有點得地沖周圍的人說:“他從小就這樣,一受委屈了就要來找我。”
冷戰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葉秋聲自己忍不住來找他?梁景想到自己之前跟齊願說的話,更确定了事情沒有超出自己的控制。
這話一出來,周圍又是一陣起哄聲。
葉秋聲聽不清他們都在說什麼,走過去,用了很大的力氣從喉嚨裡擠出聲音:“澄清......”
哄笑聲太大,梁景沒聽清,眼睛盯着眼前之人長大之後越發精緻惹眼的臉,“你說什麼?”
“梁景哥,澄清......我們沒關系的......我沒有插足你和齊願.......”葉秋聲覺得悶得喘不上氣來,“你讨厭我,我以後都不來煩你了,你幫我澄清一下好不好,說我對你從來都沒有過那樣的想法,我不是插足者......”
梁景看着他嘴巴一張一合,聲音斷斷續續地進入耳朵,起初還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之後,梁景臉上的笑瞬間不見了。
他盯着葉秋聲的目光,甚至叫葉秋聲感覺有些惡狠狠的,像是很想從他身上咬下來一塊肉,讓他一瞬間又開始懷疑自己說錯了話。
周圍的人也漸漸安靜了下來,這個小團體是以梁景為核心的,自然要多瞧着點這有錢大少爺的臉色。
況且聽葉秋聲那話裡的意思,怎麼和梁景說的不太一樣......
探究的目光徘徊在兩人之間。
梁景嘩地站起身,眉眼帶着戾氣:“不吃了,回去了。”
葉秋聲:“澄清......”
梁景走得很快,葉秋聲追不上。
他不耐煩到了極點:“有空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