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渭?”
楊鈞彎腰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本子,詫異重複這個名字,看向被扶到床上安置下來的人。
葉秋聲沒了動靜,濃黑到泛青的發絲落到兩側,眼下的青黑十分矚目。
楊鈞手裡的本子記錄着兩人從見面至今談話的諸多信息,此時正好翻到了記有關于病患發色問題的信息。
「2xxx年,9月13号。
患者表現出了對自己原生發色的非正常厭惡态度,堅持要在發熱狀态中購買足夠數量的黑色染發劑,并在染發後表現出了放松的情緒。」
楊鈞很難再見到這麼複雜的病人了。
患者覺得自己在康複,他正在改掉一些自己認為不好的習慣,他正把自己塑造成更好的人,但在楊鈞的視角看來,患者這根本就是病得更重了啊!
他的恐慌症和心理性過敏沒有一點要康複的迹象!
兩人對康複和治愈的定義完全是兩模兩樣!
當然,這不是現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翻過那些寫滿密密麻麻、潦草到隻有他自己能看清字迹的紙頁,找到了寫有秦渭名字的那厚厚十幾頁紙。
反複确認葉秋聲剛才嘴裡念的确實“q in/w ei”的發音,表情頓時變得十分怪異。
他低頭看着自己在跟患者聊天時記下的不知道多少個「讨厭他」,「希望他消失在視野内」,「真的很煩」......
這些評價的後面通常都跟着一個叫秦渭的人的名字。
哦,沒錯,楊鈞不隻知道秦渭,甚至對這個名字特别熟悉。
每次提起這個名字,患者不隻情緒不穩定,人也一副陰沉冷酷得跟條能嘶嘶冒毒的毒蛇一樣準備殺人的表情,以至于楊鈞一直以為這個「秦渭」對患者做過什麼特别過分,留下重大心理陰影的事,都不敢怎麼跟患者深入聊這個人,生怕引起患者更深層的黑暗心理和創傷。
可他剛才那個樣子跟語氣......
楊鈞嘶地抽了口氣,露出牙疼般的表情。
不對啊,這不對。
合着這個秦渭不是患者的仇人啊!
迅速抽出圓珠筆,在紙上飛速把之前的推測劃掉,看一眼病人,又飛速寫下一行字。
目光矍铄,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間,把蹲在牆角愁苦臉抽煙的人拽起來。
“我警告過你别在我家抽煙,這房子從頭到腳全是木頭,不小心燒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從齊願手裡奪走煙撚滅,楊鈞啪地把本子怼到齊願眼前:“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不管用什麼辦法,給我把這個人叫到這裡來,還想治你朋友就按我說的做。”
看清本子上的名字,齊願眼底顫了顫,“不行,把他叫來,叫他看見他現在這幅樣子,他會瘋。”
楊鈞:“放屁!你那是沒見他怎麼喊這人名字的!他們不是仇人,對嗎?”
齊願也一臉煩躁地揪頭發。
“不是。”
再問,齊願又開始沉默。
楊鈞面色凝重:“這人絕對會是個關鍵性的突破口,葉秋聲需要他!”
“他需要一根線拽住他,哪怕不是一根線,而是一條帶有禁锢性質的鎖鍊,也好過現在這樣!”楊鈞深深吸了口氣,“你說他已經沒有别的親人的時候,我以為那個能拽住他的人會是梁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有很多美好的回憶。”
“梁景?”齊願譏諷地笑了下。
楊鈞松開齊願的領子,整理整理衣服,恢複心理醫生該有的冷靜溫和:“我不管秦渭還是梁景,總之,把那個能拴住葉秋聲的人給我找過來,我從業還不到五年,不想有病人死在我這,我醫生當得好好的,不想因為心裡創傷把自己送進精神病院。”
齊願再次化身苦瓜臉。
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
“知道了,”他道,“我試試,但不保證一定能把人叫來。秦渭......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我跟他也不是很熟,萬一也不想沾上這麼個麻煩......”
齊願又開始難受了。
他實在不願意把麻煩這樣的詞放在葉秋聲身上。
楊鈞算是齊願的人脈,也是最後願意接手葉秋聲的人。
願意接手葉秋聲的心理醫生不多,在對方接連把五個心理醫生聊得從醫生成了病人之後,葉秋聲在業内就成了個燙手山芋。
心理醫生也要保護好自己的心理健康。
楊鈞是移民三代,耶魯心理系畢業的高材生,本來人在塞班度假,齊願對楊鈞有救命之恩,不然以他跟葉秋聲的工資和關系,還請不動人家。
楊鈞斬釘截鐵道:“找不到秦渭就找梁景,反正總得來一個,不然就提早聯系墓地吧。”
齊願:“......我知道了。”
楊鈞擡腳要走,聽見齊願遲疑開口:“他......現在怎麼樣了?”
“打了鎮靜劑,睡下了,想看就去看,反正一時半會醒不了。”
齊願先去處理了下身上的煙味,才蹑手蹑腳走進房間。
葉秋聲睡得不太安穩,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
“唔嗯......”床上的人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