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簽,二人依言來到殿尾,按照小僧的指引各自敲門。
裴晏拿着那支小小的簽進門,門後坐着的老僧人示意他将簽遞上,簽條落入桶中,取而代之的是抽出是一張金燦燦的簽紙。
——“大吉 飛龍變化。”
老僧人錯愕地謹慎擡起頭,看清了這位貴客幽藍色的瞳孔。
“您……”老僧人臉色數變,裴晏見到不由有些揣揣然,“簽文裡說了什麼?”
“……飛龍變化,更進一步,千秋萬代,此乃大吉,”老僧人的表情在變化之後最終落到恭敬上,有些隐晦地提點道,“若是謀大業,事可成矣,恭喜施主。”
對面那樣真心實意地恭喜,裴晏神情一頓,面上不見喜色,反倒皺起眉,“然後呢?還有麼?”
老僧人有些愕然。
“沒有了,施主還有什麼需要知道的麼?”
來此處求簽,身份又如此尊貴,不求大業,還能為何呢?
裴晏看着那支被取出的金燦燦的簽紙,流光溢彩的紋樣昭示着尊貴,說他将有極好前程,可他所求之事……一個也沒有回應。
一個也沒有。
裴晏的手在桌底緩緩地攥了起來,表情卻不見多少波動,隻盯着那老僧,“有,這支簽與我所求之事并無關聯,這又是什麼說法?”
老僧不明所以,被他盯得有些汗流浃背,“……隻有可能是施主所求之事,老天無法應允,因此隻能回應施主其他願望。”
——求而不得。
裴晏閉了閉眼,神色冷了下去。
而宋銘川拎着簽,進入了院中,一位年輕的僧人示意他将簽遞過去。
“‘合和無他事 昏迷亂己心……’【注】”僧人為他抽出簽紙,“施主心煩意亂啊。”
宋銘川看向他手中的簽紙,念出聲,“‘昏昏迷迷幾時醒,緣到方知有救生……’【注】,這位大師,我怎麼覺得這像下下簽??”
他說話直白,年輕僧人一下笑出來,“施主,并非如此。”
他将手攤開,“簽文上看,施主路已行至限,眼看要落入困境,然前路忽已明。施主心中雖有迷茫,但很快便得遇機緣,将解施主之禍,又怎麼能說這支簽不好呢?”
僧人的表情高深莫測,看上去好像宋銘川即将迎來所謂機緣。
這東西玄之又玄,真的有嗎?宋銘川拎着簽紙不太信,但見識到了循山寺僧人的口才。
“若是施主不信此簽或是不滿意此簽,也可以将簽放到後院,那裡有一處挂簽牌,有人求到不滿意的簽便可以挂上去,當晦氣自消了。”僧人看他還有疑慮,便主動開口道,“就在這邊過去。”
“……好。”宋銘川想了想,還是依言拎着簽紙往後走。
後院極其清淨,隻有位老僧人正在一株巨大銀杏樹下,雙手合十,似在頌經,有風穿過後院,銀杏樹發出沙沙聲響,像是有靈一般,随着經文作起了伴奏。
這樣幾乎有些聖潔的場景叫宋銘川不太敢打擾,于是站在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去,而在此時老僧人睜眼看見他,先是一愣,雙手合十行禮,“施主所來為何?”
“抱歉,我來……挂一下簽紙。”宋銘川有些抱歉地晃了晃手上的簽紙,“他們說不要的簽紙可以放在此處,沒有打擾到您吧?”
老僧人連忙讓開一步,“自然沒有……施主挂在簽架上即可。”
此處十分安靜,宋銘川便有些小心地進入院中挂上簽,回過頭,那老僧人微笑着朝他行了個禮,“施主心煩意亂啊。”
這是第二次從循山寺僧人口中聽到這話了,宋銘川尋思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應當還沒差到叫人一眼看出的地步,不由好奇,“您是如何知曉的?”
“自然是看到的。”老僧人輕笑出聲,“施主遠道而來,不知何去,飄搖世間,怎能不心煩意亂呢?”
這話極輕,然而落在宋銘川耳中猶如驚雷,他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對上那雙眼睛。
而到此時他才注意到,這老僧人瞳孔并無聚焦。
他竟然是瞎的!
“您是怎麼……”
宋銘川喃喃出聲。
“眼之所見而已。”老僧人平和地開口,若有所指,“施主既是身如浮萍,心有搖擺,可是想回家了?”
拿着簽文走到院門口的裴晏瞳孔緊縮,停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