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桃花盛,一夜滿城春。
京城迎接來春天,裴晏也一日日褪去青澀,叫宋銘川還能揉搓的小糯米團子仿佛還在昨日,而如今……
宋銘川拂開折羽宮的柳枝。
裴晏正在練劍。
他的劍極銳,動作也行雲流水,叫人隻覺得賞心悅目,但唯獨踏入這片劍光中才能明白它的厲害。
這是裴晏向方甯學的劍。
幾年前郊州一事辦得極好,裴帝又重重地賞賜裴晏不少東西,叫四皇子的地位在前朝暧昧不清,而裴晏自己卻并不在意地回了折羽宮,門一關,誰來也不見。
方甯從養好傷之後便跟在了裴晏身邊一同回宮,潛伏在折羽宮中休養了段時日。
然後某日深夜,他踏入了暗衛所,隻帶上一把劍,徹夜未歸。
第二日,方甯便跪在裴晏前行禮,身後帶上幾名身上同樣血腥氣極濃的暗衛。
裴晏并不好奇他的手段,也從不質疑他的能力,隻是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然後叫方甯帶他去暗衛所。
宋銘川本來覺得裴晏這麼小便去看暗衛所會不會移了心智,畢竟從傳言中看,暗衛所幾乎是為殺人而生,手段殘忍。
但想了想還是由着裴晏去了。
裴晏總要經曆這些,在《與君行》中他就經曆過了,沒道理自己來阻攔他。
回來後裴晏面對他時倒沒什麼異常,隻是叫方甯開始教他學武,他從小便不是養尊處優,又極能吃苦,進展幾乎一日千裡,連方甯都不由贊歎。
比如如今。
宋銘川折了朵花苞朝裴晏擲去,裴晏劍鋒一側,輕輕松松将那朵花挑在劍尖,朝他一笑,如晴空初綻。
“老師。”
“何時發現我來的?”宋銘川瞧着他收劍回鞘,又将那朵還沒盛開的花苞小心翼翼收進懷裡,整個動作收拾得妥妥帖帖。
“早發現了,老師一到院子裡我就發現了。”裴晏把那朵小花苞收好,歡歡喜喜地要黏上來,動作卻又一頓,停在原地。
他長開以後,臉逐漸褪去了少年時還有些圓潤的稚氣,混血兒五官輪廓的優越一覽無餘,那雙原本像湖水般藍的眸子顔色更深了些,有種望着海洋般的深邃。
孩子果然是長大了,倒不再見着他就往身上黏,宋銘川瞧着他站在幾步外,已經有了玉樹臨風的俊美,暗自啧啧兩聲。
小時候其實還不覺得,但裴晏慢慢長大,某些角度和側臉便和現代的裴總簡直一模一樣,宋銘川好幾次見到他就呼吸一窒。
太像了。
或許是因為就是同一個人的緣故,舉手投足、長相都完美契合,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隻是再年輕些許。
但隻要對上眼睛就知道,裴晏就是裴晏,那雙藍汪汪的眼睛還是最幹淨好看,沒有那樣強勢的壓迫。
如果裴晏長大了,知道分寸了,宋銘川看他自覺站在一步之外,于是也沒靠近裴晏,嚴格把控距離和裴晏說話。
裴晏沒挪步,隻是悄悄地嗅了一口宋銘川身上的氣息。
自從那日夢中醒來,裴晏就發現,自己似乎越發渴求着靠近宋銘川……甚至不止靠近。
以往隻需要站在身邊就能滿足,如今非得想要肌膚相貼,但隻要稍一觸碰,他渾身便戰栗似的愉悅,幾乎要叫他承受不住。
以往他還敢往宋銘川懷中鑽,如今卻是半分不敢,他仿佛被感官操控一般,又是想靠近,又是想退離。
裴晏不知道這是為什麼,覺得那日的夢是亵渎,是不可言說的混亂,讓他回想起來片刻就要面紅耳赤,他不敢告訴任何人,隻能悄悄壓在心裡,不敢和宋銘川說半句。
——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把這事告訴宋銘川,可能會有極嚴重的後果。
宋銘川打量着裴晏,小孩兒跟雨後春筍似的竄,營養也跟上了,長勢喜人,已經比他還高些,兩人從後院繞到禦花園,邊走邊聊。
從裴晏平定郊州雪災一事已過去幾年,裴帝身體逐漸衰老,朝中針鋒相對的氣息也越來越重,三皇子與大皇子幾乎勢同水火。
六皇子也上了朝。
他才十歲,被裴帝牽來朝堂前,朝上當場就炸了鍋。
那一早上吵翻天,幾派大臣唾沫橫飛,這下連裴帝都拉不住吵架,最後是裴帝動怒摔了一個杯子,朝堂才鴉雀無聲。
“都當朕死了嗎!”
沒人敢接這話,但裴帝自己說完就開始咳嗽,旁邊的汪仁趕忙地給他端來參茶潤喉。
諸位大臣都各自看了彼此一眼,心下焦慮,卻沒再作聲。
與朝堂上刀光劍影完全相反的則是四皇子裴晏,他就像這個皇宮裡的隐形人一般,沒什麼存在感,也不怎麼出現在大衆面前。
他平定郊州雪災有功,裴帝許了他更多珍寶,又再遲來地叫了些大儒給他授課,這才給了他正式的皇子該有的待遇,但就在所有人伸長脖子以為四皇子也能争一争皇位時,裴帝打住了。
他沒叫裴晏上朝。
一名皇子不能上朝掌握朝堂風向,幾乎是被判了奪位之争的死刑。
這舉動叫朝臣們心下明白,皇帝是根本沒屬意四皇子上位,隻是慢慢兒地才補些東西賞賜罷了。
一時間除了與裴晏共同在郊州的老臣心思還有些活絡外,其他人都把這個四皇子當成注定的棄子。
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并不把這個毫無根基的四皇子放在眼裡,叫他們看來,最得寵愛又有柳貴妃吹枕頭風的六皇子才是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