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那場演出的任何視頻,宋成希都從沒看過。
不想看,不敢看,但即便不看,那天的每一幕都是長時間盤踞他睡眠的噩夢。
結果居然從江天晚的平闆裡意外看到了。
理智告訴他應該把視頻關了,手指卻鬼使神差地點下了播放鍵。
他是屏着呼吸看完的,而後陷入了一種中了蠱般的狀态,一動不動地盯着那視頻,任由它自動重複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江天晚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犯的錯誤,急忙處理完手頭工作就往回趕,但還是晚了。
等他推門沖進休息室時,隻看見宋成希雕塑似的趴在大床上,對着那段吵鬧的視頻,像被人抽走了靈魂。
“宋成希。”他試探叫了一聲,走過去撫上宋成希的肩膀。
宋成希扭頭看他,那表情倒不似他預期的那樣失魂落魄,反而冷靜異常,冷靜得江天晚覺得心慌。
“對不起,我忘記……”
“視頻是哪裡來的?”宋成希打斷了他的道歉。
“我問小薇老師要的。”江天晚坦誠回答,“聽劉藝勝提過一次,我有點在意。對不起,應該先問你……”
“沒事,我不生氣。”宋成希又打斷了他,從床上利落起身,“那個,我先去練舞了。今晚不用來接我。”
“宋成希。”江天晚手足無措地叫住他,很多話到了嘴邊又不知該怎麼說,最後挑挑揀揀,說了句不會出錯的。
“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不用自己硬扛。”
宋成希出門的腳步頓了頓,很快回身,快步走到江天晚身邊,仰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他說:“我知道,阿晚,謝謝。我一直知道。”
“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我沒事。給我一點時間,之後我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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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彙報演出有央團的老師們應邀觀看,因此舞團裡的大家都很興奮。
能在圈中大牛舞團的老師們面前展現自己,誰都知道這是難得的機會,若是表現足夠驚豔,說不定還能赢得被央團提前關注的機會。
宋成希也挺興奮,何況楊媽曾經就是央團首席,他原本的目标就是畢業後加入央團,走楊媽當年走過的路。
宋成希為了那場演出準備了很多,刻苦到了排練老師都要勒令他休息的程度。
結果他那麼一摔,摔碎了所有人的機會,讓自己和大家的努力都成了白費。
若不是因為看到那條視頻,宋成希可能這輩子都會陷在自責裡。
因為練習了實在太多次,所以他閉上眼睛就能還原演出的一切細節,演員的走位和動作,音樂和布景,還有台上每次燈光變換。
所以他才一眼就發現,那個燈光出了錯誤。
他從沒看過視頻,所以也無從得知正式演出那天的觀衆視角,故而一直沒有發現這錯誤。
觀衆也許不覺得有任何異常,但宋成希不會看錯,那可是他連做夢都能還原的舞台。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因為緊張而偏離了既定走位,導緻被追光燈晃了眼,才會在跳落時偏離角度,直接摔出軟墊之外。
原來,錯的不是他。
可排練時都從沒出錯過的燈光,依賴計算機算法控制的智能燈光系統,為什麼偏偏會在正式表演時出錯?
宋成希覺得難以置信,但仍壓不住心裡的可怕猜測。
那場彙報演出的指導老師之一,是劉藝勝。
是一直想要霸占他、玷污他卻失了手的劉藝勝,是會對不順從者用盡陰險報複手段的劉藝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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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房附近的咖啡廳裡,宋成希獨自坐在桌邊。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劉藝勝還沒到。
世上總是有很多巧合。
宋成希看到那個視頻的當晚就收到了劉藝勝的消息,約他出來見一面。
劉藝勝原本是約他去自己的舞蹈工作室的,宋成希拒絕了,特地挑了人來人往的咖啡館,不想當年的事情再重演。
他隐約感覺,劉藝勝突然的約見和視頻有關。
若真是如此,如果劉藝勝是來封口的,他該如何應對。
他不知劉藝勝有大手段,自己手上的一個視頻算不算能扳倒劉藝勝的“底牌”。
他承認,内心深處還是忌憚着劉藝勝。
哪怕江天晚說過會做他的後盾,可晨夕互娛不也因此被為難了麼?他想不通怎麼有人能如此“手眼通天”。
心情複雜的時候就不自覺要疊紙鶴,疊到第三隻時,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隻手。
宋成希條件反射地用力抖開了,側身便看見了一身黑衣黑圍巾,還戴着墨鏡的劉藝勝。
劉藝勝扯了個戲谑地笑,故意似的搓了搓被宋成希抖開的手。
“小師弟還是魅力無限,換别人,我可不會答應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見面。”
“師兄弟見個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宋成希冷笑着反問,“師兄何必武裝成這樣?”
劉藝勝讨了沒趣,在宋成希對面坐下,上半身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用眼光觑着宋成希,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這樣的人哪還有一點芭蕾演員的氣質?這樣的人憑什麼還能留在舞台上,簡直玷污了芭蕾藝術。
宋成希強壓着作嘔的感覺,主動問:“約我見面有什麼事?”
劉藝勝又打量了宋成希一會兒,說:“我聽說,你在查當年的舞台意外?”
宋成希有一瞬驚愕,又很快藏起了情緒:“我查什麼和你有什麼關系?”
“人最好還是不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劉藝勝哂笑了一下,“小師弟的芭蕾跳得很好,但玩心眼就很……幼稚。”
“你剛才很震驚吧?你在想,劉藝勝怎麼會知道我在調查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了?……呵,你的眼睛早就出賣了你。”
“我可以告訴你,學校裡還有的是我的人脈。你讓你的小男友幫你查我,以為做得滴水不漏,實際上一舉一動都被我盯着。”
宋成希聽見“小男友”三個字,手指攥緊了。
他本能地不希望江天晚攪合到這件事裡,他不希望江天晚被誤傷,他不想給江天晚帶來任何麻煩。
“師兄在威脅我?”
宋成希不是當年未經世事的小師弟了。
“我隻是想開了,想看看自己當年的表演罷了,值得師兄動用那麼多人脈嗎?還是說,表演視頻有什麼問題?”
劉藝勝顯然以為自己還把控着對話節奏,卻沒想到宋成希并沒陷入他的言語威吓。
宋成希繼續發難:“師兄的人脈我是見識過的,連燈光師都得聽你的,真厲害。”
劉藝勝變了臉色,墨鏡沒能遮住他瞬間扭曲的表情。
他蒼白狡辯:“師弟真是長大了……不過現在翻這些舊賬有點晚了吧?再要追究,恐怕也很難找到證據了。”
劉藝勝如此反應,等于承認了一切。
宋成希克制着動粗的沖動,不動聲色,假意把手機掉了個個,倒扣在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