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亦燈點了一隻細煙,垂下眸來,看着天台下的人來人往。
初冬的寒冷伴随着煙凝固在等待的空氣裡,她拿出手機,撥動着界面,看着對方發過來的消息。
五分鐘後,煙已經抽滅,她丢進了垃圾箱,回到原先站着地方,任由微微的寒夜風吹揚起自己的劉海。
“方?”
方亦燈回過頭來,看到她來了。面前這個人就是她博文裡頂置裡其中一張照片的人,她的好朋友。
“嗯,來了。”
方回頭看到她,點了點頭。她和她這個好朋友——溯,最近幾年越走越遠了,或許是因為每當她向自己吐槽她家裡的生活後,她的傾聽和安慰似乎不值一提,因為她轉眼回去又恩愛如常了。或許是因為她結婚了?
方亦燈都快被自己氣笑了那段時間,後來她隻是聽着。問她為什麼不絕交?方亦燈想了想,十五年的友情,她知道她本身是一個很好的人。
她舍不得。
葉晚路過這個橋,看到有兩人站在這裡,便距離她們五步遠停下,玩手機吹風,回着趙可的消息,兩人在微信上聊起來了。
溯:“其實沒上班也挺好,在家裡,反正我家那位和我媽她們會撥錢給我。”
方亦燈又拿了一隻煙出來,點了火。“你們也……你明明可以有更寬闊的眼界,擁有更豐富的閱曆的閱曆的,為什麼要留在屋子裡。”
“我記得你文筆很好的,我記得你上大學的時候主意最多了,我記得你當是說不會放棄去挪威和冰島的,我記得你當時說你你才不要當隻在家庭裡在廚房裡揮鏟的人的。”
“你不記得了嗎”
溯:“我現在做那個小自媒體也挺好的啊。”
“再說了,我有選擇的自由,有選擇留在家的自由。我要是想回去,我當然有選擇可以回去。”
方亦燈突然低頭笑起來了:“你知道,我記得我在大學戀愛鬧上頭的時候你怎麼勸我的,我到現在還記得,而且會一直記得。”
“你曾經說過形式和實質是不一樣的?你還記得那場社團辯論嗎?”
溯:“但是我又不生孩子。”
葉晚五步外繼續和趙可在手機上聊着,不過轉換到三人群了,她們在蛐蛐小吳,她們三都習慣當着當事人的面蛐蛐人。
方亦燈手上的煙已經燃到一半了,她啟唇輕道:“形式自由不是實質自由。 ”
“用自由選擇來粉飾結構性壓迫,就像是給你挖了一個甜蜜的陷阱。”
“因為真正的自由選擇是對稱的。”
“這是你當初在辯論上說的,溯。”
職場還是廚房的單向選擇裡,如果選擇廚房,那麼你的勞作也應該被看見,成為勞動對應的工資一樣。
如果你選擇職場,那麼社會應該同等斬除你身上的枷鎖,就像沒有人會問一個職場裡爸爸,“你帶孩子會不會影響工作?”
沒有人會考慮或明裡暗裡詢問一個男求職者是否婚育?
這才是自由的選擇,才是我有選擇“職場”還是“廚房”的選擇,但我們現在還遠遠沒有到達。
北歐的她們選擇了“廚房”,也能像在工作種被标量化,得到等值的補助;東南亞新加坡能為職業暫停的人提供技能重啟津貼,這些才是自由真實的模樣。
它是對等對稱的,不是賭另一個性别的人的良心,而是自有白紙黑字的地闆,能讓你穩穩當當的落下。
但我們現在還遠遠沒有到達。
在真正的對等,對稱的選擇下的自由,才不會是甜蜜的陷阱。
一個人想要成為什麼樣子很大關系與她所能接觸到的例子,當人能看到更寬闊的眼界擁有更豐富的閱曆,才能想象自己可以擁有什麼,值得什麼。
在這之後還選擇成為家庭主婦那确實是個人的選擇,沒人可以指摘。
但我們現在很多人并不擁有選擇的權利,這個選擇不是對等的。
如果你有事業成功,經濟獨立,可以自己決定的人生,依舊會選擇給别人洗衣做飯,生孩子一輩子留在在家務裡嗎?
你當然有選擇當家庭主婦的自由,你當然有自由回校的權力,你當然有自由選擇訂還是不訂的權力,你當然有自由選擇雙休還是單休的權力。
隻要你快樂,你單休也沒關系,你沒有五險一金也沒關系,你不收工資也沒關系。
好笑吧?
挖了一個甜蜜的坑給你,把你推進去,告訴你可以選擇留在坑裡也可以爬出來。
但這坑很深很滑,你爬出來需要花費比留下更多的時間和努力,它們确實是選擇,但是不對等。
自由嗎?
方亦燈:“你忘記了嗎?”
葉晚不知道什麼時候沒有百分之百專注于蛐蛐小吳了,而是聽着旁邊兩個人的話。
方亦燈:“但我還記得,也不會忘記。”
溯愣了一下,開始用笑掩蓋,“走吧,我們不是出來約飯,約了好幾次終于約上。”
方亦燈看着她,而後聽到她說:“方,你太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