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黑水客棧的曹茵雙耳隻聽到呼呼的風聲,因為着急,額角的碎發緊貼在額上,春裝輕薄,随着大步走動,衣角下擺輕揚,露出深青色吉祥紋布鞋。
黑水客棧越來越近,成老三疾步上前,拉開了虛掩着的客棧側門,透過洞開的木門,曹茵瞧見了一群人圍在一起,那些人聽到這邊動靜,慌忙散開,曹茵這才注意到,半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眼神慌亂的荀三娘,整個人躺在成老大身上,一手抱着鬥大的肚子,一手朝她揮了揮,她身下的成老大額上全是汗珠。
曹茵三步做兩步過去,藥箱随意一放,抓住脈門把脈,“什麼情況?”
常大莊就比曹茵晚來兩步,比起曹茵一來就找荀娘子,他是在人群外圍尋找自家娘子的身影,他知道舒娘很在意肚中的孩子,肯定不會往人群裡鑽,果不其然,她在靠近院牆處看到了抱着肚子伸着脖子往人群中張望的舒娘。
還好,常大莊深呼吸的同時邁開腿往舒娘那邊疾步而去。
“包老太去抓舒娘姐,先撞上了我。”忍住下腹隐隐下墜的痛感,荀三娘抓住曹茵的衣袖,一字一句道,“茵娘,救孩子!”
曹茵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說點好的,”打開藥箱拿出銀針,“各位無關人士背過身去,我要給荀娘子施針治療。”脈象顯示指下脈象虛浮,胎氣已動,但她不能說出來引得荀三娘心慌,
她這話語一出,黑水客棧幾個幹活的嬸子趕忙趕人,“你們先出去,婦道人家要被施針了。”
還好春裳薄,隔着衣裳,曹茵在臍下三寸的關元穴先紮上一針,這是任脈的重要穴位,也是安胎常用穴位,然後又掀開長裙,找到膝蓋下方約四橫指處的足三裡,是足陽明胃經的合穴,具有健脾補氣的作用,可以間接起到安胎效果。第三針她施在了足内踝後方,這裡可以滋養胎元。
也不知道是針灸起了效果還是心理作用,荀三娘蒼白的臉色好上了些許,“我感覺小腹沒那麼墜着難受了。”
這是好事,曹茵這才有心思去關心荀三娘身下的成老大,這位臉色比荀三娘還要難看,看他們的姿勢,不難推測出,當時荀三娘即将摔倒在地時,是成老大墊在了她身下,這才緩沖了這力道,隻不過,成老大應是受傷了。
“成老大,哪裡疼?”因着荀三娘暫時還不能起身,摸骨這些她暫時沒法進行,問道。
“腳,應是受傷了 。”成老大咬緊牙關,聲音像是從喉嚨裡碾出來的。
荀三娘忙道:“是我太重了,他為了護住我……”
這話語還沒說完,院外由遠及近地傳來喧嘩聲。曹茵沒管這些,專心聽荀三娘說明情況。
正陽街上,身形瘦小的包老太走在最前面,指着院子裡道:“官爺,官爺,我要告她舒娘子跟番邦有,有……”估計是才找到合适的話語,在進院子前,她嘴裡憋出一句:“有勾連!”
“我就見過那吳郎君深夜接觸過番邦人……”
她這話還沒說完,被闖到面前的成老三吓到,揮舞的手被半大不大的成老三一把抓住,“你個老貨,撞了我家大嫂就跑了,我們還沒找你,你倒是回來了!”半大小子的力氣不小,扯着瘦小的包老太直往院子裡走。
包老太被他這麼一抓慌了神,“你胡咧咧什麼,什麼我撞了你嫂子,你嫂子是誰我都不知道……”下意識便是否認。
成老三不管她說什麼,也不管在場有誰,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包老太是罪魁禍首,必須抓來任大哥大嫂處置!
“官爺,救命啊,他瘋了,成老三瘋了,他抓的我好疼啊,官爺!”包老太殺豬一般嚎叫聲在黑水客棧響起,幾個住客踮腳張望,客棧夥計拼命攔人,卻也沒什麼用。
曹茵聽到了這個動靜,卻是沒心思關心這邊,她這會兒正一手把脈,一手調整安胎的穴位,孕期能不吃藥最好不要吃藥,所以安胎的辦法以針灸為主,順氣調整氣血,适才那一摔,雖然有成老大做了墊底,但心驚到了,也影響到了腹中胎兒。
常大莊上前來,單手朝衙役們行單手禮道:“兩位差爺前來是為何事?是為這老妪欲推撞我家娘子未遂,卻将客棧東家娘子撞倒在地的事嗎?”
聽到這話,包老太才不認,她尖着嗓子喊道:“你們說謊,我沒撞她,我沒撞她,你們都是一夥的……”她奮力抓向成老三,想要讓他松開自己,成老三哪怕臉上被她撓出血痕卻也沒放手,為了自保,他去抓包老太的頭發往外扯。
簡直就是混亂的很!
一邊是在施針救人,另一邊在上演互撓大戲。
衙役們被這陣仗給弄得一愣,跟常大莊道:“這老妪來縣衙說,那後巷街常家住的就是番邦細作的房子,有通敵叛國嫌疑,因着這婦人前段時間被搞侵占别人房産沒幾日,”停頓一瞬,“大人特派我們前來了解下情況。”
沒說的是這包老太在他們衙門的名聲也不好,隻不過,邊關地界,細作是敏感話題,哪怕說話之人不靠譜,他們也不能不來。
常大莊一愣,“我便是後巷街常家的家主,我是崇化五年入的黑水營,陳朝三年,那場與番邦的黑水河大戰後我因傷退伍。”因為隻有一個臂膀,因何退伍衙役們也不是不知道。
這包老太簡直是撒謊不眨眼,衙役甲皺眉瞥了一眼包老太,壓低聲音道:“常兄弟,這老潑皮的話本沒人信,但細作一事……”他頓了頓,面露為難,近期跟番邦局勢有些緊張,大人在衙門沒少為此憂心。
這時候,荀三娘的脈象相對平緩許多,曹茵收針和另一位在這做活的嬸子共同扶着荀三娘起身,起身後,兩名嬸子扶着她往屋檐下的竹椅走去,曹茵則是繼續給成老大摸骨診斷。
她的手才接觸到成老大的小腿骨,便聽到成老大“嘶”的一聲,自是明白,這是疼了。
拿出匕首割開褲腿,就見傷處紅腫不堪,且腳踝處呈現出一個不自然的角度,腳踝錯位了。
曹茵掃視堆滿腌菜缸的院子,目光落在牆角那摞木柴上。她抄起斧頭掂了掂,擡腳踩住木樁,“咔!”一斧劈開裂縫,斧刃卡進木心時,她聽見包老太尖叫“常家通敵!”手腕猛地一沉,斧頭險些砸中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