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腮胡漢子咬了口饅頭,含混道:“多虧常大哥和曹娘子熟絡,咱才能搭上周家商隊去峽靖郡。這趟我算是開眼界了,那藥材比黑水城的低了不老少呢!”他們這些跑商的,賺得便是兩地差價。
短褐男子壓低聲音:“老大,我感覺朝廷正在大力支持我們黑水城的行商往外跑,咱們可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先平安回去後再說下一次。”獨臂漢子攥緊了竹筷,“吃完分三撥守夜。”
“好!”幾人對他的安排沒有半點不滿,大口吃起來。
他們這些人都是當初從黑水營退下的兵士,早在兵營裡時便習慣了聽常大莊的命令,現如今出來都好些年了,這習慣仍沒變。
獨臂男人最先用完膳,他起身去到另一桌,跟那桌的周管事低聲說了幾句話,邊說還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大堂的情況。
趙虎屈膝半蹲,讓視線與殷予齊平後才開口道:“這位獨臂大漢是兵營裡出來的。”
殷予好奇問:“這也能看出來?”
“見過血、上過戰場、當過兵的人,一般我都能認出來,”趙虎撓了撓頭,其實對于跟一個六歲不到的小童彙報此事有些不太适應,但不管小童再小,身份擺在這,有些話該說他得說:“所以那人,”他下巴微微往那千戶邊一指,“那人也是上過戰場的兵士。”
殷予往那邊看過去,正好見那位千戶起身往樓上的館舍走去,他身後不遠不近跟着趙虎安排的人。
這趟在驿站相遇本就突然,也沒有時間跟人接觸探聽消息,隻能是非常時期采用非常辦法。
不過這些事也不需要殷予操心,孩童的精力到底有限,很快,昏昏欲睡的殷予被趙虎抱着上了樓,得虧趙虎身形高大,不然一名六歲小童還真不好抱。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殷予摸了摸咕咕作響的肚子,坐起身正在穿衣裳時,從竹聞聲掀簾而入,邊替他系腰帶邊道:“主子,趙統領說今日用完早膳才出發,現在離吃早膳還有些時間,要不你再睡一會兒?”路上雖說也能睡在馬車裡,但條件肯定不如驿站。
“不用,姑姑,昨晚睡得早,我下去樓下用膳。”殷予說。
從竹在宮中便是被娘娘安排負責殷予的起居,對他的性格十分了解,并沒有勸他,伺候他梳洗完,便一同下了樓,她去端吃食,殷予則是坐在桌子旁等。
這會兒時間尚早,但竈房裡卻是蒸汽氤氲,淡黃色的麥面饅頭整齊排列在竹蒸籠裡,竈上的幾口大鍋裡的熱粥正泛着熱氣。
用膳完畢,他們一行三十餘人從驿站出發往肅州而去,半路上,又有兩匹快馬追了上來,跟趙虎嘀咕幾句,從懷裡拿出個東西遞給他,趙虎拿到後,策馬來到馬車旁,将東西交給了殷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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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城醫藥館
北廂房的崔娘子經過這段時日的調理,狀态比起剛生産時已然好了不少,曹茵給她準備的調理藥可不便宜,但崔娘子付起銀子來一點也沒含糊,可見其家底豐厚。隻是住在醫藥館這麼長時間,娘家人來了好幾回了,婆家人一趟都沒來。
這要是換個人,那說閑話的嘴不得将崔娘子的那些事傳的整個黑水城都沸沸揚揚的,但因着曹茵事先跟蔡婆子和何四說,若是她們傳出去的,别怪她再次發賣。
這話她是接着崔娘子的事情說出來,但針對的卻是蔡婆子吃着自家米,卻幫着外人将通敵叛國的罪證藏到自家的事。
再說她也不是瞎說的,對于這種愛嚼舌根的人,她慣來都看不上。
隻是現如今她還沒想好将那些東西交給誰更合适,所以蔡婆子這還穩着。最主要的是,這些人都是沖着顧安來的,抓走了個何三,來了個蔡婆子,要是把蔡婆子弄走,下一個會是何四嗎?
雖然何四已然幾乎算是明示出了自己是聽從老爺安排做事,但曹茵現在是看井繩也像蛇的心理狀态,所以對于何四的明示也就當做沒看見一般。
之前聽顧安提過一嘴,大将軍和都尉大人相當于是朝廷特派和地方官的關系,十分微妙。
黑水營是由都尉管轄,但顧安這一次确實聽從了大将軍的命令出使春客部落,所以這關系吧,還真不是那麼簡單。
這一等,就等到了常大莊和周家商隊從峽靖郡回來。
曹茵迎出門時,六輛馬車已擠占半條街巷,麻袋上褪色的朱漆“周”字刺入眼簾。她指尖微微一蜷,面上卻綻開熱絡笑意,揚聲道:“常大哥這趟去峽靖郡辛苦了!何四,去開東側門卸藥材。”嗓音清亮,重音特意落在了峽靖郡和藥材幾個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