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曹茵找到了藏在家裡的證據後,雖面上不顯,但心下卻是上了好幾個心眼子,白日裡一切如常,給人看病,給後院的那位崔娘子檢查身子,對蔡婆子和何四也是一如既往。
但她是真愁呀!
現在證據有了,她卻不知道應該找誰,她之前的生活跟顧安處于兩條平行線的狀态,這要在上一世,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但這裡不是法治社會。按陳朝的律法,顧安若真犯了事,莫說夫妻,便是九族親眷也難免不了被牽連。
心中焦慮,她自然是要做一些事情來緩解。将阿爺留下的藥方整理了一遍,挑出适合旅途用的藥方,她帶着何四準備起來。
像治療消食導滞的保和丸、用于外感風邪、内有蘊熱的防風通聖丸以及用于外感風寒、内傷濕滞的嘔吐、洩瀉、頭痛的藿香正氣丸她都可以做成藥丸,像這些藥材所需要的山楂、神曲、半夏……等的藥材都不算貴,藥丸售價在六十文到一百五十文之間,說不上便宜,卻真算不上貴了。
主要是方便!
用蠟封着封口,儲藏的時間長一些。要不是礙于制藥技術有限,她恨不得制作出沖劑類的藥來。
蔡婆子看着夜裡都還在醫藥館忙于制藥的曹茵和何四,又瞧了眼還住在北廂房的崔娘子和其嬷嬷仆從們,她去竈房燒了鍋熱水泡好茶便端去了醫藥館。
“娘子,何四,你們先喝點茶,一會兒再忙。”蔡婆子将茶壺和茶杯放在醫藥館的茶幾上,又去給油燈剪了剪燈芯。
曹茵揉了揉酸疼的手腕,走到幾案桌前,何四卻是沒過去,正低着頭碾藥,做藥材也是個體力活,這些日子何四的飯量都大了不少。
蔡婆子伸着頭仔細打量着藥櫃上的那些藥材,好奇道:“何四這是碾的什麼藥?是上回給老爺準備的止血藥嗎?”
上回給顧安準備的止血藥?曹茵将不屑隐在了茶杯之下,這蔡婆子跟何三還真是半斤八兩。
何四用胳膊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搖頭道:“這是茯苓,不是止血的。”
“茯苓治什麼的?”蔡婆子湊近藥碾。
“你别靠近了,萬一口水噴進去了,”何四揮揮手,跟擋那個蒼蠅蚊子似的,“哎呀,你就知道不是止血的就成。”
蔡婆子:“……”
曹茵聽到這話,笑出了聲,這何四,沒想到還挺機靈的。
五日後,她收到雲洲的來信,是老東家寫來的,其實她也知道哪怕家裡人通過驿站寫信過來,她也不見得會全信那上面寫的内容,而張達寫來的信則是送到衙門,她沒半點官職和關系,就算過去也取不到信件。
現下她也沒法把父母接回肅州,更是不了解顧安那邊的情況,前段時日寄去京城的信件尚未收到回信,弄得她心裡沒底卻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内憂外患都來了,而顧安是她最為擔心的!
被她挂心的顧安這會兒也在發愁。
顧安掀開帳簾的刹那,雪峰上的反光刺的他眼發白,他眯起眼,喉結滾動着咽下血腥氣,那日老六被長矛貫胸時那一幕似是又浮現在眼前。
上一次遇襲,他們這一方雖然最後将偷襲一方殺了個全軍覆沒,己方也損失慘重。三十餘人的隊伍,唯八人帶傷生還,其中受傷最嚴重的是方都尉,他幫小将軍擋了兩刀,一刀在前胸,一刀在後背,好在留有一口氣,更好在這趟出行曹茵給他準備了不少藥丸,不然……
擡起胳膊活動了下,顧安面上平靜,心底卻似一塊嫩肉被摁在砂石上來回磨蹭,血淋淋地發疼。老四吳孟和老六邱丘在上一次的偷襲中犧牲了,同樣犧牲的還有二十多名兵士。
他這幾日沒少跟着方都尉去與春客部落長商談兩邊合作的事宜,春客部落的人招待的雖然還算有禮,對于合作的事情卻始終不吐口。如果這趟沒能得到個好的結果,這二十幾名兵士就白犧牲了!
顧安也從中琢磨出了些什麼來。
春客部落分為兩個陣營,保守派和積極派,保守派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很好,積極派則想要回到部落曾經的聚居地,不願在這犄角旮旯的苦寒之地,好在無論是哪一派都沒對他們這一行人做出任何過激行為。
但現在沒有,不代表日後不會有。唯一慶幸的是,兩名使者或許還真是曹茵那失蹤多年的舅舅,時常過來找他去家裡喝酒吃肉,偶爾在言語間或明或暗地提醒他幾句,讓他不至于絲毫抓不着頭腦。
也正是如此,他才弄明白了春客部落部落長擔心的問題,怕這次的偷襲讓大将軍那邊記恨上了春客部落,後續的合作會故意使絆子。
坦白講,在臨近春客部落的地方被偷襲,顧安也懷疑過春客部落,他都會産生懷疑,何況大将軍呢!
事情就這麼不溫不火地進行着,顧安眼下的青黑越來越嚴重,直到某一日,春客部落出去牧羊的族人有兩人沒回來,部落裡的人打着火把出去找尋,在慣常放羊的地方找到了羊群卻沒發現人。
春客部落的人礙于當初被流放時各部落的約定,是不能出了黑山山腳地界,否則草原各部落可以對他們進行絞殺和搶掠,早年春客部落的漢子們不信,直到事實教會了他們。
因此,春客部落那邊讓吳四去找顧安,想要請他們的人幫忙去找一找。
顧安:“小将軍,這事咱們應還是不應?”方都尉養傷期間,小将軍作為親兵随侍在左右。
方虎坐起身來,這一天天的躺着,他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躺散架了,“要我說,要去,讓王三武去,順帶給大将軍那邊送信,将這邊的情況說一說。”
顧安在這三人中官職最低,隻是站在一旁并未發表想法。
小将軍蹙着眉,他這會兒腦子有點亂,出發前他所設想的,和來到後經曆的一切都讓他意識到自己想的過于簡單,他看向顧安,“顧千戶,你是怎麼想的?”越是這個時候,他越想多聽聽旁人的想法。
顧安:“我跟方都尉的想法一樣,”他抿了抿唇,“這趟安排三人出去,王三武是其中一個,我們去找人,他則是負責送信出去和去打聽些消息回來。”
“可這樣下來我們隻剩下五人在春客部落了。”小将軍也不是不想安排人,實在是他們這趟出來折損太多人了,他擔心……
方虎猛地捶向床闆,裹傷的白麻布滲出血迹:“三十兄弟出關,如今湊不齊一桌酒席!。”
“我倒是覺得越是如此越要趕緊讓大将軍那邊知曉咱們的情況,才好做出下一步的應對。”顧安适時開口。
小将軍想了想,點了點頭。
方虎看了顧安一眼,顧安瞬間明白了,出帳篷去找吳四,小将軍提筆寫信。
這局,需要破了!
他們一行三人順着黑水河往南走,在靠近春日草場的地界,找到了其中一名春客部落的族人,月光下泛青的屍身半浸在河水中,手指仍死死摳着岸邊的紅柳根,指甲縫裡塞滿暗褐色的苔藓,卻是沒有另外一人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