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兒……”她的聲音打顫“你要殺我?”
“啊啊啊!!”沈穆庭忽然爆發出一聲怪叫,似要把聲帶吼裂,要把靈魂都嘔出來“為什麼!為什麼!!”
刀劈下來,砍進她的裙子裡,砍入床榻中,他拔都拔不出來,哀嚎着抱住腦袋蹲在地上。
刀風擦着張子奕的耳朵過去,這一瞬間她的血都冷下去。
待她看見沈穆庭崩潰地抱住腦袋哭泣。
她迅速冷靜下來,抖着深吸一口氣,将被固定在床榻上的長袍除下,穿着簡單的襦裙走到沈穆庭的身邊,伸長胳膊從後面籠住他。
“不怕不怕,張娘娘在呢。”
她冰涼的手觸上沈穆庭火燙的皮膚,在他的胳膊上遊來遊去。
張子奕将下巴擱在沈穆庭的肩膀上,血色欲滴的紅唇擦着他的耳根:“你要是難受,張娘娘……”
身後的門被王勉從外面關上。
王勉笑呵呵地對看了一路的大臣說:“陛下年輕不曉事,今日還望諸位大人隻當沒來過。”
“殿下都二十一了,”衆人背後,忽刺進來一道清冽的女聲,所有人回頭看去,蘇卿端端站在最下面的台階前“還不曉事,公公是在罵陛下蠢嗎?”
王勉笑容滿面的臉一僵,先對蘇卿行禮:“皇後娘娘千歲。”
“不敢,”擡步上前,蘇卿盯着他笑出大慈大悲的一張假臉“公公嘴裡祝我千歲,心裡恨不得我立刻暴斃吧?”
視線猶如實質的重壓在背上,就算王勉低着頭,臉上的笑也越來越僵。
他聞言順勢跪在地上,驚慌失措地梆梆磕頭:“求娘娘饒命,求娘娘饒命。”
一邊還沒來得及離開的大臣立時跳出來:“恕卑職無禮,皇後……”
“不恕。”蘇卿的眼睛輕輕掃過來,落在站出來這人身上。
頓時将這人的話卡了回去,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活像隻倒了冠的焉巴雞。
“都滾吧,都不恕。”蘇卿風輕雲淡的從這一群人面前走過,個個衣冠楚楚,打扮的人模狗樣。
不等一幹人反應過來,蘇卿長腿自王勉頭頂上跨過,再一腳就把他身後擋着的門給踹開了。
入目便無能狂怒且袒胸露乳的兒子,被推倒在地可憐但妖豔的小媽。
蘇卿默默轉身,将門合上。
另外兩人似乎沒注意到第三人在場,蘇卿幹咳了一下,二人雙雙扭頭。
蘇卿的視線挪來挪去,發覺放在兩人中任何一人身上都不合适,隻好放在床榻的刀上:“這是?”
沈穆庭見是蘇卿,喝醉了酒般往她這邊來,晃晃悠悠還沒走到面前,人便往她身上倒,蘇卿忙趕上去接住他的肩頭。
才見他發了高熱般,渾身也紅得像是煮熟的蝦子。
再看地上張子奕淬了毒的眼睛,瞬時明白了點由頭。
原來是強迫未遂。
“是我來的不巧了。”
蘇卿一手環抱住沈穆庭的肩膀,另一隻手摁住他亂摸的手,客客氣氣地對地上的張子奕開口。
沈穆庭整個人的體重都壓在蘇卿身上,發熱的腦袋埋在她頸窩裡,呼出的氣反複燙着那塊皮肉,不斷呢喃:“帶我走,帶我走……”
一點淚從他緊閉的眼睫上暈出來,冰涼的淚順着顫巍巍氲濕的睫毛上滴在被燙熱了的皮膚上,蘇卿的心緒也變得躁動。
這會兒是可憐巴巴的樣子,背地裡卻把她吃幹抹淨,害慘了。
郭典被害死尚無頭緒,劉縣令之死若也查不明白,她定要被蓋上個謀害忠良的名頭。
“皇上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她維持着和順的笑,沒有當着張子奕的面發作。
身後一陣窸窣:“站住。”
張子奕立在二人身後。
蘇卿等她出言苛責,卻不料張子奕說的卻是:“那有處小門。”
回頭看去,她指着側面,原來在兩室之間的隔斷處還留着一扇門,隻是這扇門在這邊上了門闩,另一邊是打不開的。
不及多想為何設計的如此古怪,張子奕已打開小門,看向蘇卿。
門口到底還圍着群人,蘇卿思索再三,還是從側門離開。
“近來牡丹開的不錯,皇後明日來陪本宮賞花吧。”
擦肩而過時,張子奕忽然開口。
蘇卿腦中立刻冒出‘鴻門宴’幾字,她偏頭看向張子奕,她眼裡毫無笑意,冷冰冰地看着她,話這般說出口,倒像是在下戰書。
但此刻已不能多說 ,沈穆庭意識昏沉,下處難堪地将衣服頂起,蘇卿含糊應了一聲,應了又還有回旋的餘地。
進到此處,便聞見一股甜香,忙屏住呼吸,又見地上還躺着一個,竟是蘇蓉。
蘇卿怔了一瞬,瞬時想通關竅,心下冷笑,又模糊聽另一邊說話聲,張子奕招了那些大臣面議。
她忙将沈穆庭丢在塌上,着人去請大夫,該下針下針,該藥浴藥浴,撇下人往張子奕那邊去。
方走兩步便覺衣袖被牽制住,回頭看,沈穆庭捏着她的袖口不放,已暈的人事不省,還固執地睜着眼睛。
蘇卿扯動衣袖,他卻抓的更緊,哀哀地望她。
他像是料定了這樣就能拿捏住自己。
蘇卿回首,緩緩踱步到塌前,一把将自己的衣袖扯回來,高高俯視着他:“夢裡香是不是你早有計劃?”
沈穆庭已悶出渾身的汗水,整個人都熱騰騰地蒸着霧氣,把烏發被沾濕,黑沉沉河水般順着他的臉頰流淌到他的脖頸。他衣服全亂了,玉堆般埋住他,偏又露出月白的臂膀與一半脊背,又被黑漆漆汗濕的頭發遮住了一半。
半遮半露間,比雨夜裡沾了水的海棠還要嬌媚。
他被蘇卿面朝下丢在床上,揉着腦袋露出海棠色的半張臉來,似睡非睡的睜着眼,直看着蘇卿一動不動,滿是委屈滿是哀傷。
蘇卿的心被狠揪了一下,扯着一邊的被子粗魯地蓋在他腦袋上,即恨自己不争氣的心軟,又恨他兩面三刀害死了郭典。
“活該。”
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