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在她身後關門,關上房門前,她伸頭往外看了一圈,又檢查了門窗,小跑回蘇蓉面前。
蘇蓉察覺到她衣角擺動的風聲,睜眼拉住她的手,帶她坐到自己身側的圓凳上:“我瞧瞧你的臉。”
她被盛怒中的蘇敬憲打了一耳光,現在來看,上面還留着紅紫的巴掌印。
“我去讓人拿些雞蛋來。”蘇蓉說着要起身。
小酒扯住她:“姑娘。”
蘇蓉疲倦的眼看過來,她又有些踟蹰。
蘇蓉知道她想問什麼,她說:“我娘死了。”
她的表情過于平淡,一種接近于死的冷靜。
小酒有些心慌,她搖着頭,但又無法否定一臉死灰的蘇蓉。
蘇蓉隻是告訴她,對于她來說,小酒是比在前院走動的父親哥哥還要信任的人,她不是奴仆,是陪着自己長大的夥伴。
“我娘已經死了,公主府遲早也會被收去,屆時不知會是怎麼樣的局面。”她說着起身,從衣櫃裡拿出一隻木盒,捧着坐到桌前。
蘇蓉打開後從裡面拿出幾張紙:“這是你的身契,這是存在莊子裡的銀票,裡面有一百五十兩銀子。”
将這些東西疊着放到小酒手裡:“你拿着,去鄉下置辦些田地或是在城裡租個鋪子,應夠你吃喝。”
小酒的淚已流出來,将東西推回她手裡:“我不走,姑娘,你别趕我走。”
蘇蓉本不想哭,但看小酒哭成淚人,自己的眼眶子也開始發酸。
将身契等物硬塞到她手裡:“拿着!”
蘇蓉帶了些哭腔:“好好拿着,以後你就自由了,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小酒哭着搖頭:“我走了,姑娘怎麼辦?”
蘇蓉咬了下嘴唇,頓了片刻方說,哭笑着道:“你且管好你自己吧。”
小酒微愣一瞬,再次問:“姑娘你要做什麼?”
她似想到什麼,目露恐懼,急道:“姑娘你要入宮?”
見蘇蓉挪開視線,小酒無比确信等自己走了,她就要進宮以命相搏。
“長公主常說……”
蘇蓉躲着她的視線,将人拉着坐下,若有所思道::“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拿蘇家的性命作賭,待沈穆庭死後,我就離開京都,離的這兒遠遠的。”
“那、那你……”小酒怔怔看着她。
蘇蓉對她笑了下,沒說話。
她摩挲着手下的木盒,目光随着思緒飄向遠方。
小酒的視線不停的在她手與臉上轉換:“姑娘,你、你呢?”
蘇蓉依舊是笑,她好像丢了半片魂魄在外面,這笑看起來也是虛弱的:“我要去皇陵一趟,再确認一遍。”
“長公主殿下是在皇陵裡遇害的?”小酒試探性問她。
蘇蓉點頭。
“其實,”小酒咬着嘴唇,痛苦躊躇,最後還是說道“我知道條小路。”
蘇蓉的目光定在小酒的臉上。
小酒說出口就後悔了,私闖皇陵,被抓住是要砍頭的大罪。
但是……
她看一眼失魂落魄的蘇蓉,咬咬牙:“走小路的話我們就可以翻進去,到時候再使些銀子。”
小酒用滿是泥的手擦了把汗,粘在臉的發絲被抹到一邊去,也留下一道灰塵。
被野草灌木覆蓋的小路早消失不見,兩人各背着一杆鐵鍬,艱難的在林中開路。
蘇蓉也停下來,擡頭看一眼上面。
皇陵的院牆就在不遠處。
“就在上面了。”纏着布條的手抓住樹幹,蘇蓉将身子往上一帶,回頭朝小酒伸出手。
小酒抓住她的手,往上一邁。
到牆下時,兩人都狼狽的不成樣子,膝蓋下的裙擺已經髒的看不出顔色。
都是滿頭的大汗。
二人對視一眼,都是滿眼的欣喜。
“那兒有道小門。”小酒壓低聲音,指向處方向。
蘇蓉燦爛的笑着,扭頭朝那兒看去。
她并沒來得及看清什麼,一隻大手忽然從背後伸出來,帶着藥的帕子,在她劇烈掙紮前就将她放倒。
小酒驚呼:“王……!”
王勉抄起地上的鐵鍬,朝她的頭砸下去。
王勉累出頭的汗油膩膩地糊在臉上,他用袖口擦了把汗,在原地喘了會兒粗氣:“累死老子了……”
他看眼暈過去的蘇蓉,還有爬在腳邊掙紮要起來的小酒,擡腳踹了小酒一腳。
他起身往皇陵的院牆走去,高喊:“來人!”
不多時便跑出幾個人手持兵械的内侍:“誰敢在此大呼小叫!”
王勉緩緩舉起手裡的金牌,還在喘氣。
那些人上前,眯着眼睛伸長脖子,端詳那金光燦燦的金牌。
頓時膝蓋一軟:“王公公!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一邊說一邊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光。
“行了行了。”王勉一大把年紀,好容易跟着蘇蓉爬了半天的山。
也是一身的泥污,渾身的汗。
“弄輛馬車來,把這姑娘擡上車去。”
“這……”有人看出蘇蓉身世不凡,不敢動作。
觑着眼,瞪圓了翻看着王勉:“不知太後她老人家的意思是?”
王勉斜着眼睛,汗與油混着的五官歪斜成幾條線,緩聲說:“老祖宗的意思,你們也配知道?”
被盯着問話的内侍忙低着頭,趴在地上,不敢再多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