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谙能爬到這個位置,年紀閱曆擺在那裡,早已養成處驚不變的深沉,卻不想此刻竟有些猝不及防。
須臾回過神來,他眸中的興味濃厚了幾分。
“小輩之中,你是第二個敢在我面前這般放肆之人。”
顧荃沒問他第一個人是誰,因為這與自己無關。
羅家想謀她的财,還想貪她的色,恕她難以接受。
先前在吏部時,她看得出來,這位侍郎大人對裴郅頗為忌憚。反正唯一能救她的人也隻有裴郅,多用一回少一回沒什麼區别。
至于她的良心會不會痛,眼下她還顧不上。
“羅家擡愛,是我的榮幸,可惜我已心有所屬。對不住了,羅大人。”
夜風越發的調皮,更為恣意地拂着她的發。青絲亂舞之時,她的眉眼平添幾許不真切,卻似幽處絕景,更加引人入勝。
羅谙的眼神更深邃,“四姑娘不僅膽子大,還很聰明。”
他話裡的深意,顧荃自是聽得出來。
“事關名節,我一個姑娘家豈會胡謅。羅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問裴大人。夜深多有不便,我就不和大人閑聊了。”
等走出去老遠,過了一道月洞門,确定人沒有跟上來,也看不見她們之後,顧荃才停下來緩口氣。
南柯隐有些擔心,問她,“姑娘,萬一他真去向裴大人求證……”
這真是關關難過,關關要過。
她望着夜色,久久不語。
*
盛清宮。
宮燈全部亮着,将寶殿照得一如白晝。
四柱盤龍旋鳳,金光可鑒人面。上梁倒懸盤着雕工栩栩如生的巨龍,龍尾朝天,神首俯于梁下,蜿蜒雄武威風赫赫。
榮帝以手扶額,帝王的威嚴在皺眉間仍舊不減。
“自朕登基以來,還從未有過官員互毆之事。那個羅孰,他在太常寺與人動手還自罷了,竟然在吏部門口還敢放肆,簡直是有辱我大榮官威。”
他眯眼望來,在看到自己最為信任的臣子之後,眉頭漸漸舒緩,“此事你處理得當,罰俸太輕,杖責才能以儆效尤。”
“臣不敢居功,皆是按律行事。”裴郅微低着頭,以示恭敬。
其身如玉山,其姿如松竹,落在榮帝眼中,恍惚間好似看到了多年前的故人,一時感慨萬千。
“鳳章若是看到你,必定無比欣慰。”
鳳章是裴郅父親裴宣的字。
裴宣的母親芳宜郡主乃是淮陽大長公主的獨女,而淮陽大長公主是先帝嫡親的皇姑母,所以他和榮帝是表兄弟,且他還是榮帝的伴讀。
一是表兄弟,二是自小一起長大,君臣感情極深,是以自十六年前那場禍事後,榮帝便接手裴郅的教養事宜。
裴郅六歲起常出入宮中,九歲開始伴君側,十六歲入大理寺。放眼朝中文武百官,榮帝最信任的就是這個表侄子,沒有之一。
“你已長成,你父親在天之靈,應是最盼着你成家立業,為裴家開枝散葉。”
見他不語,榮帝歎了一口氣。
這孩子自小不愛說話,若不是公事,恐怕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般,道:“朕記得羅谙有個女兒,聽皇後提過,不僅長得貌美,且才情不俗,你可見過?”
“回陛下,臣見過。”裴郅的聲音沒什麼起伏,字字清楚,卻也字字冷淡。
榮帝又歎了一口氣,隻說見過,什麼反應都也沒有,想來是根本不曾留意過。
“你上次說的畫像,可有找到?”
“還未。”
榮帝頭又疼起來,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他出了寶殿,還能聽到榮帝同身邊的人嘀咕,“這孩子半點男女心思都無,可如何是好?”
宮中的風比宮外的風更冷些,混雜着至高無上的富貴氣,在夜色中更讓人覺得紅塵權欲不能休。
一出朝南門,立馬有侍衛上前來迎,并呈上一物。
尋常制式的香囊,沒有任何的繡記,裡面是用紙包裹的石子,石子上畫着獬豸圖案,正是他用過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