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漢抽了口,吐出一團嗆人煙霧,開始跟桑小北絮絮叨叨講了起來。
十分鐘後,桑小北才挪回來,餓得二話不說先把一根肉串撸進嘴,邊嚼邊跟宸夙和江冉冉複述起醉漢的話。
醉漢說的鎮子,正是他們明日要去的那個集鎮,聽說月初莫名其妙鬧了妖災,一連幾天死了十幾号人,連家裡喂的牲畜也跟着死了,而且死的時候渾身發黑,七竅流的血都是黑的。
可是那鎮子封閉,裡面的人也鮮少出鎮見世面,與外面交往,緻使一些封建迷信的餘孽還沒掃幹淨。
于是就在鬧妖災的第五天晚上,鎮長帶着所有鎮民,把那些家裡死了人的住戶全綁出來,冠之以身纏怨氣招引惡妖的名頭,把他們房子家産燒了個幹淨,又把那些人投河祭給了河神。
後來,有外面人知道了這事,但礙于這鎮子太偏,三不管的地兒,加之南湘一帶像這樣的野村寨實在太多,真管起來怕是大動靜。畢竟事不關己,偶爾瞧見的人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麼邪門?”
江冉冉聽得臉色苦擰,擔憂道,“那……那要是我們就這麼進鎮了,還不得……叫人家趕出來啊?”
罵罵咧咧、千夫所指、棍打棒攆、放火燒殺、綁去投河……
短短幾秒功夫,江冉冉已經在心裡預演了自己進鎮後的一百種死法。
“哎呀放心吧冉姐姐!”
桑小北倒滿不在乎,吸溜着面條說,“你忘了我宸哥是幹什麼的了,一等一的捉妖師!跟你講我宸哥一出馬,那全鎮上下不得把咱奉為座上賓?”
“是不是妖物作祟還不清楚,”宸夙道,“也可能是有人故弄玄虛。”
汽車明早六點發車,吃了晚飯,三人便早早各自回房間休息了。
·
翌日清早。
縣南汽車站,宸夙跟長途司機打了招呼,司機同意他們開車跟在後面。
到了啟程點,果然沒人往長途車上坐,隻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往上搬貨的,貨物上貼着交易單子,等車開到鎮上,那些做生意的會自己上車按單取貨。
看來,兩邊都不太情願當面交往。
去小集鎮沒有大路可走。
宸夙開車跟着前面長途車,一路駛在一條彎彎繞繞的小土道上。細道夾在野林子中間,僅一車寬,剛好夠一輛中型巴士塞進去,開車的但凡經驗不夠,技術有丁點兒不到家,都得撞樹上。
在這地方,衛星導航APP也暈頭轉向摸不着北,所有路線隻有本地人知道,地圖上壓根沒有。
很快,日已當頭。
跟車跟了兩個多小時,前方小土道拐彎處,終于依稀望見了高高矮矮幾幢灰磚老平房。倏爾,見前面長途車打了雙閃車速漸慢,宸夙踩下刹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停到了鎮口。
“嗯?”
“到了宸哥?”
後座睡了半晌的江冉冉和桑小北被晃醒,雙雙懵着張臉坐直起來。
車裡空氣已經悶得讓人暈乎,宸夙降下所有車窗,山林裡清透的涼風頓時嗖嗖湧進車裡,在左右車窗之間對穿,後面兩個睡迷糊的人立馬清醒了。
“下車吧。”
宸夙又按下兩聲響亮的車喇叭,補刀似的徹底叫醒兩個睡死鬼。
前面,隻見那長途車司機提了個大喇叭下車,調好聲音,把喇叭舉到嘴邊,對着前方鎮子裡大喊了聲:
“到了到了,來拿貨!”
“車到了,拿貨送貨的快點兒!”
很快,零零星星的人從鎮子裡往這邊聚過來,有拉了一車貨物準備送出去的,也有騎着個空拖車來取貨的。
人群越聚越多,看來兩邊雖不肯見面,但商貿往來倒還不少。
突然,人群裡不知是誰大叫了聲:
“他們是誰啊!”
此話一出,熙熙攘攘的人群蓦地安靜,所有人——包括長途車司機和宸夙三人——都在左顧右盼尋找聲音源。
片刻後,所有人幾十道目光,同時定格在了一個小夥兒身上。
前來運貨的鎮民們順着小夥兒手指方向,望見了長途車後面的黑色私家車,和車旁邊站着的三個不速之客。
一瞬間忽然成了衆矢之的,三人再冷靜,心頭也都各自捏了把汗。
“大家先别慌!”
長途司機見勢頭不對,趕忙舉起喇叭幫忙打圓場,“這三位是跟着我來的,不是壞人,就是想從咱這兒借個道,過路的,大家别誤會了。”
“滾出去!”
“讓他們滾遠點兒!”
“我們不歡迎外人,讓他們滾!”
奈何鎮民們視外來者如仇敵,壓根不聽司機的勸,上下齊心轟轟嚷嚷着讓宸夙三個人趕緊消失。
“砰!”
蓦然一聲槍響。
所有人瞬間安靜下來。
“冉姐姐!”
“冉姐姐!”
如斯寂靜裡,隻聽見桑小北兩聲慌張驚恐的喊。
這喊聲如一團陰翳頓時充塞宸夙内心。他臉色驟然一沉,心裡做足了預想和準備,屏住呼吸轉身往後看——
一簇觸目驚心的血紅,砰然綻開在江冉冉腰側雪白的襯衫上。
遠處土坡上,一個獵手端着長杆獵槍,正搖搖晃晃蹒跚着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