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采嗓音清潤,将故事娓娓道來:“謝随衣自幼父母雙亡,常在街頭流浪,與一條黑狗作伴,一次救了在巷子裡被惡人圍堵的蘇家小姐後,被惡人報複打個半死,黑狗也被惡人分食。”
“他拖着傷殘的身體,在地上爬了三天,終到了蘇府門前,遇到了即将出門遊玩的蘇家小姐,她當即将人帶回家中,并央求父親為他謀一條活路。”
“蘇家乃文臣世家,家中三子皆在朝中為官,蘇老爺宅心仁厚,見其性情堅韌不拔且聰穎靈動,邃收他為義子,并授他詩書,對他寄以厚望。”
棠采說到這處,突然停頓下來,不知在想什麼,綠眸閃着一縷微光。
“後來呢,他與蘇家小姐怎麼樣了?”
“怎麼會這麼問?”
蘇舊舊心虛,側開目光:“話本裡不都這麼寫嗎?英雄救美譜就一段愛情佳話。”
就以她看了那麼多言情小說的經驗來看,故事一定是這樣發展沒錯。
棠采沒看出端倪,點點頭繼續說道:“沒錯,他與蘇家小姐蘇怡真相愛了,可那時蘇怡真已經訂親,而謝随衣得皇家信任,前途一片光明,據說為了讓謝随衣放下過往,蘇怡真曾一度以性命為挾。”
也是一個癡人。
“兩人再見面,已是十二年後。”棠采的嗓音淡淡如水,卻讓聽者猛然一驚。
相愛之人分别多載再見,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他們如何訴說這多年的思戀,又如何面對彼此的現狀。
棠采轉過眼來,無聲地看着她:“再見面時,蘇怡真已經瘋了。”
蘇舊舊驟然握拳:“怎麼會這樣?”
“因為她所嫁之人,正是那人欺辱她的惡人之一,那日之後他便心懷報複,通過科考步入朝堂後一度成為謝随衣最大的對手,之後也是有意向蘇家求親,蘇怡真過門之後,每日遭到毒打,不過多久就瘋了。”
“渾蛋!”蘇舊舊罵出聲。
“不僅如此,那人在認出謝随衣後,朝中每傳來一個有關謝随衣的好消息,他就會在蘇怡真的身上烙一個印。”
“什麼印?”蘇舊舊預感不對,氣得牙癢癢。
“謝随衣中的‘随衣’二字。”
“…那謝随衣是怎麼找到她的?”
“因謝随衣向來潔身自好,從不越足勾欄瓦舍,那人便故意将蘇怡真扔進青樓,一年後才告知他真相,這一年中謝随衣曾數度被下人谄媚,要為他獻上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都被謝随衣拒絕,随手賞給随行的侍從。”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蘇舊舊怒火上竄:“後來呢,謝随衣有沒有為她報仇?再怎麼說蘇怡真也是官家小姐,那人如此當真不怕腦袋不保嗎?”
“他自然不怕,因為隻要蘇怡真活着一日,她便會為保全謝随衣而閉口不言。”
“謝随衣找到蘇怡真後,也曾提刀殺進那人府中,不料那人早已飲毒自盡,屍身散發着猛烈的惡臭。”
蘇舊舊完全呆滞了,這個結局太出乎意料了,那人的恨意如此之大,為了報複而處心積慮,為了報複而步步為營、步步高升,這樣的人怎會在報複完後選擇自行了斷?
難道他的一生都隻是為了“報複”而活嗎?他對蘇怡真和謝随衣的情感真的隻有恨那麼簡單嗎?
而為何謝諸運如此深愛蘇怡真,能為了她抛卻所有來到晃攬城,卻沒有在她死後将她裝入棺椁,讓她入土為安?
還有那牆上的刻畫,又是什麼意思?
“據說那是蘇怡真為了保全謝諸運名聲。”棠采如此說道,真相如何已随着蘇怡真的離去而離去,除了當事人外無人知曉了。
與此同時丞相府中的謝諸運,因多日連續飲酒導緻思緒混沌,他尤記得那日他歡歡喜喜地回到蘇府,還未進門便得知了蘇怡真訂親的消息。
他跑進她的屋子,碩長如玉的身姿微微晃動:“為什麼,不是說好了等着我的嗎?”
蘇怡真在屏風的另一頭靜坐,木梳劃過胸前長發:“阿衣,阿姐年紀大了,等不了了。”
謝随衣不信她這番說辭,大膽地越過屏風去,不料屏風之後,蘇怡真手持匕首,對準細白的頸:“阿衣,你若不讓我嫁,我便立即死在你面前。”
“為什麼?”他無力垂下雙臂。
“阿衣,你會遇到更好的人,該有更好的人生,不必将自己桎梏于此。”蘇怡真擡頭,清麗的臉上滿是憂愁。
“沒有更好的人了。”他搖頭,踉跄逃走。
他試着争取過一次,不料第二日便傳來蘇怡真上吊的消息,他再不敢了,一個人逃了。
那時候的他絕對想不到,這一别再見已是十二年後,他與十二年前大同小異,無非就是從清風朗月的少年小子,蛻變成了一個滿腹心事的中年男人。
她卻是與十二年前大不相同了,每日必梳、柔順漂亮的青絲被扯得亂七八糟,皓白的牙齒掉了幾顆,臉上、身體上多了許多駭目的疤痕。
他抱着她發狂地大叫,責怪自己責怪下屬責怪所有人,唯獨不敢叫她看見一點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