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緊的握着劍柄。
“把母親還給我!”
克勞德能聽到,自己粗重如破舊風箱般的喘息,以及胸腔裡那顆快要跳出喉嚨的心髒。
“把她……還給我!”
又一下。
那雙深綠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驚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扯得無比漫長。薩菲羅斯微微低下頭,視線落在貫穿自己腰腹的、那柄寬厚的符文劍上。
對他而言有些陌生的觸感。
完美無瑕的臉上,那抹短暫的錯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寒的、如同萬年冰川般的平靜。
他甚至緩緩地擡起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輕輕地觸碰了一下符文劍冰冷的劍身。
“她不是你的。”
“我讓你閉嘴!”
克勞德猛地扭轉劍柄。
呲——!
血肉被無情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圖書館内顯得格外刺耳。薩菲羅斯的身體因為這劇烈的傷勢而微微一顫。
“克勞德,你從未擁有過任何東西。她……”
噗呲。
“閉嘴。”
符文劍的劍鋒再次傳來一股巨力, 這次,徑直連着那戴着手套的左手也一齊刺穿,正宗化作瑩綠色的光點彌散在空中。
薩菲羅斯沒有再說話。
那雙被貫穿的手,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五指,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力道,緊緊地握住了符文劍冰冷的劍身。
鋒利的劍刃割破了手套,也割破了他手心的皮膚,但薩菲羅斯仿佛感覺不到疼痛。
銀發的男人,忽地,抿唇,顯露出一抹笑意。
為什麼……在笑?
沾染着灰塵和汗水的金發耷拉在克勞德的額前,這抹突如其來的情緒讓他被怒火和偏執淹沒的内心稍稍脫離。
緊鎖的大門,被猛地踹開。
轟——
圖書館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厚重橡木門,被一股粗暴無比的力量從外面整個踹飛了進來。
巨大的門闆在空中翻滾着,夾雜着飛濺的木屑和塵土,重重地砸在不遠處的廢墟之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門外傾瀉而入的光線,瞬間驅散了圖書館内大半的昏暗,也讓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個破開的大門。
一個銀色的身影,正逆着光,靜靜地站在門口。
她穿着一身熟悉的黑袍,布帛下是便于行動的黑色勁裝,勾勒出纖細而充滿爆發力的身體線條。
銀白色的長發被随意地束成一個低馬尾,幾縷不聽話的發絲在微風中輕輕飄動。
瑩綠色的眼眸,正平靜地掃視着眼前這片狼藉——
倒塌的書架,漫天的紙頁,還有……交織在一起的、鮮血淋漓的三個人。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驚訝或者震動的情緒,反而微微蹙起了眉頭,那神情像是在嫌棄一盤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本該很美味的菜肴。
“啧。”
一聲輕微的、帶着明顯不悅的咂嘴聲,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圖書館中。
女人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她的靴子踩在滿地的碎紙和瓦礫上,發出清脆的“沙沙”聲,每一步都像踩在克勞德的心跳上。
克勞德僵在原地,甚至忘記了呼吸。
眼中倒映着那個走近的身影,震驚、喜悅、困惑、憤怒……
無數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将他淹沒。
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對,她是跟薩菲羅斯一起行動的。為什麼現在才出現?
說些什麼,克勞德,說些什麼——
然而,目光甚至沒有在他身上停留超過一秒。
她徑直走到了薩菲羅斯的面前,在那片由鮮血和仇恨構成的、令人窒息的領域裡停下了腳步。
沒有去看薩菲羅斯那蒼白的臉,也沒有去看他腰腹間那猙獰的傷口,她的視線,落在了那柄貫穿了薩菲羅斯身體和手掌的符文劍上。
然後,伸出手。
不是去扶起那個搖搖欲墜的銀發男人。
也不是去拔出那柄緻命的劍。
她的手,快如閃電,目标明确地抓住了克勞德緊握着劍柄的手腕。
冰涼的,纖細的,卻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
“喂。”
女人終于開口了,語調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但那雙瑩綠色的眼眸,卻在這一刻微微擡起,直視着克勞德。
“陸行鳥,玩夠了沒有?”
“你的玩具,弄髒我的東西了。”
“算了,你先睡會吧。”
話音未落,克勞德隻覺得手腕處傳來一股鑽心的劇痛,仿佛骨頭都要被捏碎。
一股強大到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力量,順着她的手指湧入他的身體,蠻橫地沖開了他的防禦。
他甚至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向後倒飛出去。
“砰!”
克勞德的後背再次重重地撞在遠處的牆壁上,這一次,他連發出一聲悶哼的力氣都沒有,視野瞬間被黑暗吞噬。
那柄他拼盡全力才刺入敵人身體的符文劍,被她輕描淡寫地從薩菲羅斯的身體裡抽了出來。
整個過程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女人随手将那柄沾滿了薩菲羅斯鮮血的符文劍往地上一丢,發出“當啷”一聲脆響。她看都沒看一眼昏死過去的克勞德,隻是轉過身,重新面對着薩菲羅斯。
銀發男人的身體因為劍被拔出而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鮮血從傷口處湧出得更兇了。
但他依舊站着,那雙深綠的眼眸,自始至終,都隻倒映着對方一個人的身影。
眼底,翻湧着濃稠的東西。
她伸出另一隻沒有沾血的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薩菲羅斯蒼白的臉頰,動作像是習以為常。
“你怎麼被打成這樣?剛實體的分身等我見個爹就裂成這樣,有點好笑了。”
說完,女人不再多言,手臂環過薩菲羅斯的腰,将那個高大的、幾乎失去全部力氣的身體,攬進了自己的懷裡,支撐住他。
“重死了。”
她嘟囔了一句,非但沒有放緩腳步,反而像是故意一般,拖着他的身體在滿是碎片的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薩菲羅斯任由她擺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将頭更深地埋進她的肩窩,銀色的長發淩亂地滑落,遮住了他蒼白的側臉。
“你來晚了。”
“嗯,我來晚了。”
對方不在意地應了一聲,手臂收緊,更穩地托住了他。
“誰讓你不等我,自己跑去說要看什麼資料?”
“因為我想要先你一步找到與你有關的資料。”
薩菲羅斯的聲音很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卻依舊帶着那份獨有的、不容置喙的傲慢。
“關于你的信息,是獨一無二的,并不在生命之流的信息裡,而我不想讓别人得到。”
“哦,是嗎?”
她拖着他,靴子碾過一地破碎的書頁,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那你的書看完了嗎,英雄大人?”
“……沒有。”
“啧,那你還真是虧大了。”
“不僅書沒看完,還被一隻陸行鳥捅了個對穿。薩菲羅斯,我要是你,現在就找個魔晄爐跳下去,免得丢人。”
說着,腳下卻絲毫不停,她硬是拖着這個比她高大許多的男人,穿過狼藉的圖書館,走向那被踹開的大門。
薩菲羅斯沒有反駁對方的話,隻是将頭埋得更深,鼻尖蹭過她頸窩。
那雙環在她肩上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将自己嵌入她的身體裡。
走過倒在地上的克勞德和紮克斯時,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微微偏過頭,瑩綠色的眼眸掃過那兩個昏死過去的身影。
紮克斯背後的傷口依舊在滲着血,而克勞德則蜷縮在牆角,臉上還挂着未幹的血迹與淚痕,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地皺着。
“真狼狽。”
她輕聲評價,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
兩抹綠色的光點浸入二人的身軀,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與此同時,薩菲羅斯的眉頭肉眼可見的皺起。
順便,空着的那隻手在自己的黑袍口袋裡摸索了一陣,掏出了兩顆包裝鮮豔的水果硬糖。
她彎下腰,将一顆糖塞進了紮克斯的口袋裡,又将另一顆,不輕不重地丢在了克勞德的身上。
“我隻有這個了。下次打架,記得先吃飽飯,睡好覺吧。”
說完,她不再停留,拖着薩菲羅斯,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神羅公館。
“為什麼要治愈他們?”
“我想。”
“……”
薩菲羅斯沉默了半晌。
“他的劍術裡……有你的影子。”
“嗯?”
像是沒聽清,她停下腳步,有些不耐煩地回頭。
“你說什麼?大點聲,我聽不見。”
薩菲羅斯擡起頭,眸色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渙散,但依舊執着地看着她。
“克勞德。他最後的那一劍,是在模仿你。”
“你的速度,你的發力——所以我才會沒有意識到。”
“哦,那個啊。”
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那不是我之前教得好嗎?看來他的确掌握了’随便砍‘。畢竟是我的小弟,總不能太丢人吧?”
“……他憑什麼?”
“薩菲羅斯,你是不是被打傻了?他是我小弟,我教他兩招,不是天經地義的嗎?難道還要向你這位英雄大人打報告申請?”
陽光從公館的尖頂旁穿過,照亮了庭院裡飛揚的塵埃。
她拖着這個高大的男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從那群神羅雇傭的、此刻早已吓得呆若木雞的“村民”面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