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我們已經走到了第七區的中心地帶。這裡的街道明顯比剛才寬敞整潔了一些,雖然依舊破舊,但至少沒有堆積如山的垃圾。空氣中的怪味也淡了不少。
前方不遠處,一個巨大的、造型奇特的招牌出現在視野裡——一隻用霓虹燈管勾勒出的、正在奔跑的黃色陸行鳥,下面歪歪扭扭地寫着幾個大字:“陸行鳥天堂 GAME”。
我立馬丢下了克勞德的頭發,就準備沖進去看看什麼樣,剛往前走,黑色的兜帽就被人輕輕拉住了。
我回過頭,與他面面相觑。
“……”
“幹嘛?”
“别直接沖進去。”
話音剛落,克勞德就慢慢的松開了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戳了戳我的發尾。
這隻陸行鳥居然敢報複我?
“喂!陸行鳥!”我轉過身,瞪着克勞德,“你剛才是不是戳我頭發了?”
“……沒有,不小心碰到的而已。”
他可疑的停頓了,那雙青色的眸子沒有落在我身上。
我正要伸出手把他的頭發全部揉亂,就有一個拿着酒瓶的醉鬼從裡面踉踉跄跄的走出來,打了個酒嗝。
“喲,”他口齒不清地嘟囔着,嘴角咧出一個笑,露出幾顆發黃的牙齒,“這、這不是那個…那個誰來着,對!萬能工!金毛的那個!”
他說話的時候,唾沫星子亂飛,一股濃烈的酒精味撲面而來。
“嘿嘿,你、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醉鬼往前湊了湊,身體晃得更厲害了,差點一頭栽倒。
“我們正在找他,你看見紮克斯了嗎?”
克勞德看起來跟對方認識,雪球的腦袋往他懷裡鑽了鑽,顯然不喜歡這個味道。
“那個黑頭發的小子,他…嗝…他今天沒跟你在一起!對……他去第五區了!我早上還看見他了呢!”
第五區?這不就是我們家的位置嗎?
原來紮克斯近在咫尺。
我皺起眉頭,看向那個醉醺醺的家夥,“你确定沒看錯?”
“當然确定!嗝!他,他那個黑頭發,還有那把,那把跟門闆一樣的大劍!錯不了!就在那個…那個賣花的教堂附近看到的!”
第五區确實有個廢棄的教堂。
不過我好像從來沒去過那邊,甚至連附近的區域都沒靠近過。
仔細一想,好像……我從來沒有自己獨自外出的機會。
大多時候都是有紮克斯統一的三人行動,比較少的時候會跟克勞德一起出門——也隻是在樓下采購些什麼。
“第五區的廢棄教堂…”克勞德的聲音低沉,“他去那裡做什麼?保養劍的地方應該不在那邊。”
克勞德之前大概真的對紮克斯的理由深信不疑。
“誰知道呢!嗝!”醉鬼打了個更響亮的酒嗝,身體又晃悠了一下,“也許是去…去祈禱?祈禱他賭錢能赢?嘿嘿嘿!”
他發出難聽的笑聲,然後擺了擺手,似乎覺得跟我們說話沒意思了。
“不跟你們聊了,我,我要回去繼續喝!嗝!祝你們…找到那個黑頭發的小子!”
說完,他轉身就走,腳步踉跄,差點撞到旁邊一個賣生鏽零件的攤位,引來攤主不滿的叫罵聲。
小巷入口處隻剩下我和克勞德,還有趴在他懷裡安靜舔爪子的雪球。
剛才那陣短暫的喧鬧過後,周圍的嘈雜聲似乎又變得清晰起來。
我伸出手扯了扯克勞德的袖子,正在深思的金發男人擡起頭,與我相對視。
“走吧,我們去找紮克斯!等下我們還要一起抓鳥呢。”
“……嗯。”
我們重新彙入街道的人流,逆着剛才的方向往回走。從相對熱鬧的第七區中心地帶,逐漸走向與第五區接壤的邊緣區域。
空氣中的味道也再次變得複雜起來,鐵鏽味、油污味、劣質燃料燃燒的嗆人煙氣,還有隐隐約約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鼻腔。
我想起剛剛那個醉鬼的話——米德加下層區這樣的環境,居然還能種出花。
真是稀奇。
我并不認識路,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克勞德身後,他步伐穩健,隻是微微垂眸,思索着什麼。
大概是在思考紮克斯隐瞞我們的原因吧。
“陸行鳥,是往那裡走嗎?嗯?”
“……”
克勞德沒有回話。
在他懷裡的雪球跳了下來,坐在我們腳邊,那對蔚藍的眸子掃過我和克勞德。
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巷子内,克勞德忽然停了下來,半靠在冰冷粗糙的牆壁上,一手捂着額頭,另一隻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幾縷發絲被從額角滲出的薄汗濡濕,黏在蒼白的皮膚上。克勞德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身體也難以抑制地輕顫着。
“又發病了?”
自克勞德第一天頭痛之後,他的突發惡疾就變得頻繁起來,我湊近,握住他那隻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的手,接着輕車熟路的把他半扛在懷裡。
啊,看來教堂是去不成了。
先帶這隻陸行鳥回家吧。
“抱歉…”克勞德低聲說道,腦袋無力地靠在我的肩窩,金色的發絲蹭得我臉頰癢癢的。
他壓的很緊,頭發都要進我嘴裡了。
“教堂裡,應該,跟你有關……我沒事。你還是應該去看看……”
什麼?
跟我有關?
我眨了眨眼。
克勞德勉強伸出手,他的手掌壓在旁邊的牆上,想要借力從我身上起來。
“紮克斯隻會……對你的事情緘口……可能有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的——”
我單手把克勞德整個人壓在懷裡。
他的重量對我而言隻是一般。
事實上,我應該可以把克勞德和紮克斯一起扛着跑。
“哦,沒事。”
“你更重要,先回去吧。”
“……”
克勞德整個人僵了僵。
他靠在我肩窩的腦袋微微擡起了一些,雖然依舊低垂着,但我能感覺到他呼吸的節奏被打亂了,變得有些急促,又像是在刻意壓抑着什麼。
我見他不再動了,就這樣把他邊搬着邊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這隻陸行鳥突然抓住了我的袖子。
“去教堂,等下我們再回去。”
不是你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呢?
我有些不耐煩,手上稍微加了點力氣,想把他直接像麻袋一樣扛起來帶走。
“别折騰了,我看你現在這樣子,一陣風都能吹倒。先回去休息,教堂又不會長腿跑掉,紮克斯那家夥也丢不了。”
克勞德卻意外地堅持,他抓着我袖子的手雖然還在微微顫抖,但力道卻不容忽視。“我沒事,”他固執地重複道,聲音依舊有些虛弱,但語氣卻很堅定,“隻是剛才一下子有點難受,現在好多了。”
他試圖從我懷裡掙脫出來,但是沒什麼力氣,隻是象征性地動了動。
“紮克斯的事情很奇怪,”他低聲解釋着,似乎是為了說服我,也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從來不會無緣無故地對我們撒謊……隻有對你的事。你應該去看看。”
“啧,你别等下又改主意。”
警告過後,我把克勞德像個麻袋一樣抗在肩膀上,接着轉過頭,往教堂出發。
“……”
他的腿撲棱了幾下,很快就放棄了掙紮。
雪球從我們剛才待的小巷子裡小跑着跟了出來,它輕盈地跳過地上的水窪和垃圾,不遠不近地綴在我們身後。偶爾擡起頭,用那雙藍色的眼睛看看被我扛着的克勞德,又看看走在前面的我,尾巴尖輕輕搖晃。
我們拐過一個彎,離開了剛才相對熟悉的街道,進入了通往第五區教堂的路徑。這裡的環境明顯更加破敗。
路上的行人也更加稀少,偶爾遇到幾個,看向我們的眼神都帶着麻木和警惕,沒有人會主動靠近。
走着走着。
“你現在的狀态不穩定,回去。”
我的腦内突然傳出了一個聲音。
“……”
我停下了腳步,半扛着沒了力氣的金毛陸行鳥,四顧張望。
周圍什麼人也沒有。
也不是發病時那種有人在耳畔說話的感覺。
這聲音……直接是從腦子裡傳出來的。
這,這……
低沉的,磁性的,帶着些許上揚音調的音色。
難道說我——
“……你是?”
我小心翼翼地發問。
腦内的音調稍稍頓了頓,過了會,那幾個音節慢條斯理的響起,帶着某種笃定和自然而然流露而出的熟稔。
”薩菲羅斯。“
我猛停了下來。
颠簸停止,克勞德勉強擡起腦袋看我,那對青色的眸子閃過疑惑。
因為激動,我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克勞德,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别不信……“
”我好像覺醒系統了。“
而且這個系統的名字居然和某種高級調味料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