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克斯最終還是沒有用黃瓜和過期牛奶創造奇迹。
我趁着他剛剛忙活的時候,洗了個澡,換的還是克勞德的舊衣服,我随手擦了擦還在滴水的銀發,晃悠到客廳。
客廳裡,克勞德正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攤開一小堆亮閃閃的Gil币,估計是剛剛從武器店回來。
他低着頭,神情專注地一枚一枚數着,手指靈活地将硬币分成幾摞,嘴裡還念念有詞,像是怕數錯一個子兒。
另一邊,紮克斯身上還殘留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估計是剛才在廚房“大展身手”留下的紀念。
他正蹲在地上,手裡拿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逗貓棒——其實就是根綁了塊破布條的細木棍,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雪球面前晃悠。
“來呀雪球!抓住它!快!這邊這邊!”紮克斯嘴裡發出誇張的呼喝聲,手裡的木棍靈活地躲閃着雪球撲來的爪子,“哎呀!差一點!再來一次!”
雪球玩得正起勁,喉嚨裡發出興奮的咕噜聲,毛茸茸的白色身體在地上滾來滾去,試圖抓住那根挑逗它的木棍。
我走到克勞德旁邊,也盤腿坐了下來,好奇地看着他面前那堆錢。
“喂,陸行鳥,”我伸出手指戳了戳其中一摞碼得整整齊齊的硬币,“數清楚沒?有多少啊?”
克勞德數錢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擡起頭看了我一眼,青色的眼睛裡還帶着剛才專注數錢時留下的認真。
“别碰,我在數。”
他簡短地回了一句,然後用手指把我戳亂的那摞硬币重新碼好,繼續低頭數了起來,“一共是…三千四百五十Gil。魔晶石的行情最近不太好,武器店老闆壓價壓得厲害。”
“三千四百五?”我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怎麼才這麼點?那個老闆敢壓價?我現在就下去把他全家的棺材闆壓一下。”
“前輩!”紮克斯聽到我的話,手裡的逗貓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幾乎是瞬間從地上彈了起來,三兩步沖到我面前,張開雙臂,上下晃着。
“可不能那麼做啊前輩!我們不能随便用武力的!我們是萬能工,不是惡霸啊!”
“啧……那這個能吃幾頓烤肉?我們能不能把烤肉店包下來?”
克勞德依舊盤腿坐在地上,默默地将數好的Gil币收攏起來,放進一個破舊的皮錢袋裡,他回答了我的問題。
“不行……而且,我們應該先給你買衣服,畢竟你是女生。”
紮克斯從旁邊拿來了毛巾,他正站在我身後幫我擦頭發,銀色的發絲在他的手上聚攏又松散,些許落在我的脖頸。
克勞德頓了頓,他移開視線,落在錢袋上。
我語氣嚴肅。
“我不要,我要吃烤肉。衣服不穿都行。”
紮克斯站在我身後,原本輕柔擦拭我頭發的動作猛地停住了,毛巾還搭在我濕漉漉的發梢上。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幾秒。
“前、前輩!你,你你你、你說什麼呢!”他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幾度,帶着明顯的驚慌失措,手裡的毛巾差點掉下來。
紮克斯說話都有些結巴了,手忙腳亂地繼續幫我擦頭發,力道卻明顯亂了章法,與其說是在擦,不如說是在胡亂揉搓,有好幾下甚至扯得我頭皮有點疼。
“輕點!”
我不滿地回頭瞪了他一眼。
“啊!抱歉!”
紮克斯立刻道歉,手上的力道放輕了許多,但依舊難掩慌亂。他低着頭,眼神飄忽不定,根本不敢看我的臉,隻是專注地(或者說,假裝專注地)盯着我濕漉漉的銀發。
面前的克勞德将錢袋放在桌子上,抹了把臉,雪球正好跳到他的懷裡。
“…烤肉還是吃得起的。”
我舉起手。
“那先去吃烤肉,再買衣服。”
克勞德發出異議。
“你的制服髒了,不能再穿着…我的衣服到處走了。先買衣服。”
“先吃烤肉!”
“買衣服。”
“烤肉。”
“買衣服,烤肉之後吃。”
“烤肉。”
“……”
“烤肉。”
“你再怎麼重複也沒用的。”
很好,陸行鳥。
我猛地拍了拍桌子。
萬能工小組再次開始決議。
克勞德擡起頭,望着紮克斯。
黑發男人正生疏的幫我綁頭發,他的表情認真得好像在拆炸彈。
“紮克斯。”
“紮克斯!”
他被我和克勞德異口同聲得呼喊吓了一跳,回過神。
“啊……怎麼了?”
我拍了拍他的小臂。
“你站哪邊?”
“我,我站哪邊?什麼來着?額,衣服和烤肉……?”紮克斯的聲音有點幹澀,他咽了口唾沫。
“……買衣服?”
二比一。
克勞德平時的酷樣蕩然無存,他嘴角立馬上移了,察覺我的凝視後微微偏頭咳了咳。
裝什麼裝?你看起來多大啊,像個未成年——小孩不要參與大人的決議。
算了,暫時先放下内心對克勞德的銳評,現在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嘗試着掙紮。
“紮克斯,你難道不想吃烤肉嗎?你想想,我們已經一個月沒有吃好吃的了。”
“又不是不吃了,隻是先買衣服——”
“閉嘴陸行鳥,現在是我的訴訟時間!”
克勞德的表情有些像昨天被我突然無緣無故的扯了尾巴的雪球。
“紮克斯,”我轉過頭,語氣誠懇,眼神真摯,“你再仔細想想!烤肉啊!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外焦裡嫩的牛舌!還有香噴噴的烤腸!蘸上秘制的醬料,一口下去——”
我故意拖長了聲音,還配合着做了一個吞咽口水的動作,眼角的餘光瞟到紮克斯的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想想我們這幾天過的什麼日子?”我繼續發動攻勢,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悲情”,“鑽下水道和變異老鼠搏鬥!跑到賭場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打打殺殺!回來還要吃你那差點把廚房燒了的‘愛心早餐’!我們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能吃頓好的嗎?!”
“現在!”我話鋒一轉,指了指桌子上的錢袋,“我們有錢了!雖然不多,但吃頓烤肉絕對夠了!這是我們應得的獎勵!是對我們辛勤付出的肯定!你怎麼能因為區區幾件衣服,就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幸福呢?”
“想想那烤得金黃酥脆的雞皮!想想那鮮嫩多汁的橫膈膜!想想那冰鎮的可樂!一口肉一口可樂,那是什麼神仙日子?”
紮克斯被我說得眼神都有點迷離了,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明顯的向往神色。“呃,前輩,你别說了…”他聲音有點飄,“烤肉…确實,确實很好吃…”
“對吧對吧!”我立刻抓住機會,乘勝追擊,“想想看,我們坐在熱熱鬧鬧的烤肉店裡,圍着烤爐,聽着肉片在烤盤上發出滋啦滋啦的美妙聲音,空氣裡彌漫着誘人的香味…那感覺,多棒啊!”
“是,是挺棒的…”紮克斯小聲附和道,他偷偷看了一眼克勞德,連忙咳了咳,“但是,但是克勞德說的也有道理啊前輩,你的衣服…”
“衣服有什麼重要的?”我打斷他,“我現在穿的這件不是挺好的嗎?雖然是陸行鳥的舊衣服,但洗幹淨了也能穿啊!再說了,誰規定萬能工必須穿得光鮮亮麗?我們靠的是實力,又不是臉!”
我挺起胸膛,試圖展現自己的“實力派”氣質。
克勞德歎了口氣,他好像有些咬牙切齒,用一句話結束比賽。
“你沒穿内衣,隻是我的衣服比較大,看不大出來……不能再這樣了。”
那句低沉卻清晰無比的話語如同在滾燙的油鍋裡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間讓原本熱鬧的客廳炸開了鍋,又迅速陷入一種詭異的、凝固般的寂靜
雪球似乎感受到了氣氛的異常,不安地扭動了一下身體,發出細微的“喵嗚”聲。
不就是沒穿内衣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以前在培養槽裡的時候,我連衣服都沒穿呢。
“必須先買衣服。”
“……去買衣服吧前輩。”
可惡,我輸了。
因為我的超帥面罩被洗了,被迫就這樣出了門。雪球不願意一隻貓呆在家,它死死的扒着我的褲腿——為了守護我們僅剩不多的衣物,紮克斯抱着貓一起出發。
出門的時候,路邊人的視線都凝聚在我身上,尤其是那一頭銀白的發。
“……”
那種好像在看什麼稀有動物的驚奇眼光,讓我沉浸在烤肉裡的思緒都稍稍返回現實。
“啧,幹嘛都盯着我看?我臉上有花嗎?”
我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光滑一片,什麼都沒有。真是莫名其妙。
“哈哈,前輩,别在意别在意!”紮克斯撓了撓頭,聲音也故意放大了些,想蓋過周圍的嘈雜,“他們就是好奇!米德加下層區很少見到像前輩這麼…這麼特别的發色嘛!肯定是覺得前輩你特别漂亮!”
“我管他漂亮不漂亮,”我沒好氣地回道,躲開一個差點撞到我的、挑着擔子的男人,“我隻想快點買完那什麼破衣服,然後去吃烤肉。”
克勞德走在我們前面半步的位置,他沒怎麼說話,隻是默默地在前面帶路。他把外套的拉鍊拉到了最高,兜帽也壓得很低,隻露出緊繃的下颌線條。雖然他沒回頭,但我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不自在的氣息。
這家夥,明明自己也是個顯眼的金毛陸行鳥頭,居然還嫌棄我太引人注目。
于是我去扯他的兜帽。
深色的布料滑落,露出了他那頭标志性的、有些淩亂的金色刺猬頭,以及那張因為突發狀況而帶着明顯錯愕的臉。
幾縷不聽話的金發垂落在他額前,沉悶的光照在那上面,反射出耀眼的光澤。
我不知為何,好像是肌肉記憶一樣,擡起手揉了把他的腦袋。
和想象中的手感很像,軟軟的,尖端處有點紮手。
他青色的眼睛對上我的視線,裡面映出的不是預想中的惱怒,而是一種短暫的、混合着驚訝和茫然的錯愕。
克勞德很快回過神來,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避開我的目光,隻是微微偏開頭,擡手有些笨拙地撥了撥被我弄亂的頭發,試圖恢複原狀。他抿了抿唇,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不大不小。
“别鬧了,快走吧。”
?“……”
“切,沒勁的陸行鳥。”
我撇撇嘴,跟了上去。紮克斯抱着雪球,緊随其後,還在小聲地試圖安撫懷裡因為外界的喧鬧有些不安分的白貓。
我們很快就擠進了第五區貧民窟市場的核心地帶。
這裡簡直是混亂和生機的混合體。空氣中彌漫着各種難以形容的氣味——烤得焦香的廉價肉串、劣質香料、汗水、鐵鏽、還有遠處飄來的隐約的下水道臭氣。震耳欲聾的叫賣聲、讨價還價聲、金屬敲打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嘈雜的背景音。
頭頂是錯綜複雜的管道和線纜,遮天蔽日,隻有零星的光線能從縫隙中擠下來,照亮地面上坑窪不平的泥土路和散落的垃圾。道路兩旁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用破舊的篷布、鐵皮和木闆胡亂搭建而成。攤主們扯着嗓子招攬顧客,臉上帶着飽經風霜的油滑。
“新鮮的變異蟑螂腿!嘎嘣脆!五Gil一串!”
“看看這扳手!剛從上層區‘借’來的!絕對好用!”
“要不要來占蔔一下?看看你什麼時候能發大财娶三個老婆啊小哥?”
雖然很吵,但對我而言是小場面。
這點聲音不如我發病時的左耳音響,那就像是把整個星球的人聲都塞進了我腦子裡。
我們三個在這擁擠不堪、光怪陸離的環境中艱難地前進着。我的銀發和克勞德的金發,在這種以灰黑色調為主的環境裡,簡直就像黑夜裡的兩盞探照燈,走到哪裡都吸引着無數好奇、探究甚至帶着些貪婪的目光。
“嘿!看他們!”
“是啊,特别是那個銀頭發的妞,長得真帶勁!”
“不會是哪個上層區跑下來的大小姐吧?”
“得了吧,看他們穿的那樣,窮酸得很!”
克勞德抿了抿唇,他隻是無聲的往前了一步,稍微替我遮擋了視線,紮克斯看起來要過去讨個說法了,雪球在他懷裡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