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沒有回答,估計有些意外。
畢竟我沒有問傑内西斯的事情,也沒有問他怎麼把人放跑了。
電話那頭的沉默隻持續了一兩秒,随即被薩菲羅斯平穩的聲音打破。
“處理一些後續事務。”
他回答,聽起來像是在辦公室或者某個安靜的室内環境,背景音非常幹淨,隻有極輕微的、紙張翻動的細碎聲響,很快又消失了。
“剛才的襲擊造成了一些混亂,需要整理報告和安排後續的警戒部署。”
“哦,原來是在加班,”我靠着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語氣裡帶着點幸災樂禍,“真可憐,我還在休假呢,而且剛吃完超好吃的拉面。”
我故意把“休假”和“拉面”兩個詞咬得很重。
“嗯,”他應了一聲,那輕微的鼻音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拉面?是紮克斯帶你去的那家嗎?”
啧,這家夥,連紮克斯喜歡哪家拉面都知道?
“你怎麼知道?”我立刻反問,語氣裡充滿了懷疑,“你派人跟蹤我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的歎息,那聲音細微得幾乎被電流聲淹沒,但我還是捕捉到了。
“紮克斯的口味偏好,在特種兵檔案裡有記錄。而且,你之前也提過和他一起去吃面。”
“哦,這樣啊。那加班的英雄大人,要不要聽聽我今天的冒險故事?我今天可是帶了兩個新小弟,還‘借’了輛超酷的摩托車出去兜風了呢!”
我興緻勃勃地開始描述今天的“壯舉”,故意忽略了暈倒和吐血那段不怎麼光彩的小插曲,着重強調了飙車的刺激和在野外“探險”的樂趣,還有我如何“英明神武”地收服了克勞德和愛麗絲。
薩菲羅斯安靜地聽着,偶爾會發出一聲表示在聽的“嗯”,沒有打斷我。他的呼吸平穩悠長,電話那頭安靜得落針可聞,隻有我一個人的聲音在夜晚的街道上回響。
等我說完,他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着一種微妙的審視感。
“所以,‘可愛小花’是指那位在你口中能在米德加種出生命的少女愛麗絲,‘沉默陸行鳥’是指那個故事裡一直被你調侃發型、敢怒不敢言的金發神羅兵克勞德?”
他居然把我發消息裡的稱呼記得一清二楚。
“沒錯!”我得意地承認,“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一個是未來的科研部長,一個是未來的星際戰士!等我當上蓋亞皇帝,他們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科研部長?星際戰士?”
薩菲羅斯重複着這兩個頭銜,聲音裡似乎染上了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你的規劃,總是這麼…出人意料。”
”那當然!“
”嗯。“
“帥氣吧?”
“不錯的未來安排。”
“喂,你是不是笑了?”
“沒有。”
空氣中安靜了一會。
我将腳邊的石子踢開。
”啊對了,傑内西斯和安吉爾是人造人?那個什麼……G計劃……的産物?“
“……對。”
接着薩菲羅斯開始跟我解釋起關于傑内西斯和安吉爾的事,比紮克斯随口說的那些零碎信息具體了很多。
比如,G計劃在于注射古代種的細胞,産出相應的G系神羅戰士——傑内西斯和安吉爾是唯二的成功産品。
比如,安吉爾和傑内西斯正處于劣化的階段,目前據說隻有那個名為荷蘭德的博士可以幫他們。
比如,薩菲羅斯看到了那些在罐子裡被用于複制的“怪物”。
啪。
石子敲擊牆壁。
場景又歸于寂靜之中,耳畔是他淺淺的呼吸聲。
“呃,我們會不會也是人造人呢?注射古代種細胞的……怪物?”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了沉默,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長。
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電流中夾雜着的、屬于薩菲羅斯那被刻意壓抑卻依舊洩露出些許紊亂的呼吸聲。
又很快被他強行調整回來,恢複了慣常的冷靜悠長。
“為什麼這麼問?”他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依舊是那般沉穩。
“畢竟,我們四個好像……啧。”
第二顆石子被我踢開。
“我們四個都比較與衆不同嘛。隻是聯想——我們可能來自S計劃或者是……H計劃?啊,也有可能是不同流水線生産出來的。”
想到這種可能性,我笑了一下。
電話那頭,久久沒有回音。
我百無聊賴地用鞋尖蹭着地面,看着牆角一隻蟑螂慢悠悠地爬過。
難道他那邊信号不好?還是說,我的流水線比喻戳中了他哪個笑點,讓他笑得說不出話來了?
于是我用鞋子把那隻蟑螂趕跑。
"這樣不是更好了嗎?"
“……”
“更好?”
薩菲羅斯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重複着我最後那句話,尾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極輕微的疑惑。
那聲調不像是反問,更像是在确認自己沒有聽錯,又或者是在試圖理解這個詞語在我口中截然不同的含義。
“是啊,因為……我是怪物嘛。”
我用鞋尖又踢飛了一顆小石子,看着它在昏暗的街道上滾出去很遠。
這個名頭,自我有意識之時就伴随着我。
還挺帥氣。
“你也是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統治蓋亞了。”
“一起,統治蓋亞?”
他緩慢地重複着我的話,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晰,像是要把這幾個字拆開來仔細研究。那聲音比剛才更加低沉,甚至帶着一絲難以分辨的沙啞,仿佛有什麼東西梗在他的喉嚨裡。
我挑了挑眉,等着他接下來的反應。
估計和剛剛一樣,又要拿那種要笑不笑的語調跟我說話了吧?啧,畢竟薩菲羅斯哪裡能理解我的遠大目标——
“這個目标,”他停頓了一下,我能聽到他那邊傳來極輕微的、調整呼吸的聲音,然後他才繼續說道,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平穩,但細聽之下,卻蘊含着某種暗流湧動,“聽起來比你之前的‘星際征伐’要務實一些,比‘神羅總裁’更遠大一些。”
我語氣嚴肅。
“星際征伐是下一階段的目标。”
“……呵。”
薩菲羅斯輕笑了一聲,我聽見他那邊好像将什麼東西放下了,應該是文件。
“我們,一起嗎?這真是有難度。”
一提起我的計劃,我就開始興奮了。
“是啊是啊。而且你看,現在發現我倆可能不是人——這更棒了!我們就可以合理的奴役蓋亞上的人類,當然,是那些對我們計劃的反對分子,我們還是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然後一齊……”
我揮了揮手,比了一個自認為帥氣的手勢。
“一齊飛向星際!”
薩菲羅斯的聲音裡帶着明顯的笑意,透過終端,清晰地傳遞過來,帶着輕微的震動感,“聽起來你的準備工作做的很充分。連口号都想好了。”
正當我即将勃然大怒之時,他繼續了這個話題。
“那麼,‘蓋亞皇帝’陛下。”
“奴役反對者,團結支持者,然後一齊飛向星際。這個流程聽起來很清晰,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一些細節問題?”
“細節?”我皺起眉頭,用腳尖踢着牆根,“什麼細節?我的計劃完美無缺!”
“比如,”薩菲羅斯的聲音依舊平穩,像是在進行一場嚴肅的戰術推演,“如何準确地篩選出‘反對分子’和‘可以團結的力量’?僅憑他們是否反對你的統治嗎?标準會不會太單一?有些人可能隻是愚鈍,或者暫時沒看清你統治帶來的好處。”
欸?
“唔,”我摸了摸下巴,開始順着他的思路想,“這個嘛…好辦!到時候設置一個思想考核!凡是質疑我的英明神武,或者不願意為星際征伐貢獻力量的,統統劃為反對派!至于那些搖擺不定的…可以給他們一個觀察期,表現好了就吸納進來,冥頑不靈的就跟反對派一起打包處理掉!”
“思想考核,觀察期,”薩菲羅斯那邊傳來了輕微的、似乎是在記錄什麼的細碎聲響,“聽起來需要建立一套龐大的監控和評估體系。這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資源。你打算從哪裡獲取這些啟動資源?”
我理所應當,“那不是現成的嗎?直接接收神羅的全部資産啊!他們的錢,他們的技術,他們的人手…除了那些冥頑不靈的高層需要處理掉,剩下的都可以為我所用!尤其是科研部,那幫家夥腦子雖然不正常,但搞研究還是有點用的。”
“對了,寶條必須第一個處理掉!”
我越說越起勁。
比如跟他說我要把米德加的魔晄爐重新規劃,要拆掉幾座,恢複下生态。還有做掉神羅總裁,自己上位後給神羅改名。
不知不覺的,時間過去了,我的腳邊也沒有石子可以踢了。
“有些晚了。”
薩菲羅斯突然打斷我的激情演講。
我眨了眨眼,看了下終端上顯示的時間。
“啊!居然過去了半小時!我的小弟們還在裡面呢……”
我正準備挂電話,他忽然叫住了我。
以一種非常奇怪的語調,念那幾個簡單的字節——
我的名字。
他又念了一遍,這次更清晰,那兩個音節像是被他含在舌尖細細品味過一般,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味。
“……”
正當我疑惑他是不是信号卡了之時,薩菲羅斯接了下去。
原來他剛剛是呼喚我?
“面,還記得嗎?”
“怎麼,你要吃?”
我漫步回面館,推開門,熱乎乎的餐館和外面帶着微涼的風不大一樣。
紮克斯正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他看起來像是喝醉了——那酒是我點給我自己喝的啊!
愛麗絲在一旁咬着甜品的勺子,她瞥見我後,恢複了笑容,将我那碗特地給老闆加熱了的面擺回了桌面上。
克勞德的視線從餐館外的玻璃上收回,他的視線移動,落在了走近的我身上。
他難道一直在盯着我看?
“……嗯。”
我坐回了座位上,拿起菜單,順手拍了拍紮克斯的腦袋。
“那你要什麼?呃,豚骨拉面吃嗎?”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剛才更清晰了一些,似乎剛才調整了姿勢,離終端更近了,大概是怕我聽不清,“和你一樣的就可以。多加一份叉燒。”
薩菲羅斯居然知道我喜歡多加叉燒。
“行,沒問題,”我爽快地應下,手指在菜單上劃拉着,直接向不遠處的服務生招手,“再來一份特濃豚骨拉面,雙倍叉燒,打包帶走!”
一旁的克勞德保持着安靜,他大概是不想打擾我的電話,隻是勉強用手比劃着,好像想竭力表達什麼。
【紮克斯,喝了,長官你的,酒,喝完了】
這個紮克斯,我放那裡是等着回去嘗嘗的,他不會以為是我給他專門點的吧?成年沒多久就開始偷喝我的酒了?
我捂着額頭,又去扯了一把紮克斯的頭發,一旁的愛麗絲看見了,輕輕捂着嘴偷笑。
“……”
薩菲羅斯又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怎麼了?”
我拿起筷子。
“早點回來。”
他沒有挂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