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第一次紮克斯在我面前提到“喜歡”這個詞,我之前一直以為它是隻能用于物體的。
但是現在這事好像真落在我頭上了。
太糟糕了,我能不“喜歡”嗎?
剛剛暈倒這麼一下我都以為我再也醒不來了。
“……喜歡?”
我重複着這個陌生的詞語,像是在品嘗什麼味道古怪的新型營養劑。手指無意識地把玩着手套的邊緣,視線落在紮克斯那張因為激動和窘迫而漲得通紅的臉上。
他湛藍的眼睛閃爍不定,像兩簇被風吹動的火焰,根本不敢和我對視超過半秒。
“是啊,前輩……大概、大概就是喜歡吧?”
紮克斯的聲音還是有些發飄,他像是下意識地想找點什麼事情做來緩解尴尬,拿起桌上的菜單胡亂翻看着,眼睛卻根本沒在看上面的菜品,“就是……看到那個人會很開心,聽不到她的消息會失落,想一直跟她待在一起,會忍不住去想她……”
他越說聲音越小,說到最後幾乎變成了蚊子哼哼,頭也快要埋進菜單裡去了。
“嗯……大概就是這樣?書上,還有……安吉爾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把安吉爾搬出來當擋箭牌,試圖增加自己說法的可信度,同時快速地指着菜單上的某個圖片,“啊!前輩你看這個!熔岩巧克力蛋糕!看起來超好吃的!我們點這個當飯後甜點怎麼樣?”
他急于轉移話題的意圖簡直不要太明顯。
但我并沒有放過他。
我皺着眉頭,努力消化着他剛才那番磕磕巴巴的解釋。
開心?失落?想一直待在一起?忍不住去想?這些聽起來都太……麻煩了。尤其是,如果這種感覺還會伴随着突如其來的暈厥,那就更糟糕了。
“聽起來像一種病。”我做出了結論,語氣十分笃定,“紮克斯,你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治好這種‘喜歡’病嗎?或者至少,讓心跳别那麼快,也别動不動就眼前發黑暈過去?”
啪嗒——
菜單從紮克斯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引得鄰桌幾位客人好奇地側目。但他完全顧不上這些,湛藍的眼睛因為震驚而睜得溜圓,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從我臉上找出什麼惡作劇的痕迹。
“暈、暈過去?!前輩?!你說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嚴不嚴重?受傷了嗎?!”
紮克斯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雙手撐着桌子,身體前傾,一連串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了過來,聲音因為過度的緊張和擔憂而拔高,甚至帶着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他那張原本因為窘迫而漲紅的臉,此刻因為急切而更紅了,額頭上甚至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前輩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暈嗎?惡心嗎?我們現在就去醫院!不,去神羅醫療部!那裡的設備最好!”
紮克斯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關于“喜歡”的讨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暈過去”這三個字牢牢攫住。他看起來恨不得立刻把我從座位上拎起來,扛着就往醫療部沖。
看着他這副如臨大敵、驚慌失措的樣子,我反而覺得有些好笑。至于這麼大驚小怪嗎?不就是眼前一黑,再醒來就過了兩個多小時而已。
比起以前在實驗室裡被那些研究員折騰得死去活來,或者在戰場上被炸飛幾十米遠,這種程度的“小意外”根本不值一提。
“坐下,紮克斯,”我擡了擡手,示意他冷靜下來,繼續慢條斯理地啃着手裡那塊幹巴巴的小面包,“喊那麼大聲幹什麼?影響别人吃飯了。”
“可是前輩你暈過去了啊!”
紮克斯并沒有坐下,反而更急了,他繞過桌子走到我身邊,蹲下來,試圖檢查我的狀況,“這怎麼能是小事呢?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之前的舊傷複發了?”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懊惱和自責,好像我暈過去是他失職了一樣。
我也沒有舊傷啊,身上的口子基本不過1分鐘就消失了。
“跟你說了沒事,”我有點不耐煩地揮開他試圖檢查我額頭的手,“就是下午在街上溜達的時候,突然覺得有點累,眼前一黑,就睡着了。醒來就在摩托車旁邊,什麼事都沒有。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指了指自己,除了有點餓,沒有任何不适感。
“睡着了?就這麼在街上睡着了?還眼前一黑?”
紮克斯顯然不相信我這輕描淡寫的說辭,他湛藍的眼睛裡寫滿了擔憂和懷疑,“前輩,别騙我!這絕對不正常!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就算是連續執行幾天幾夜的任務,也隻是會抱怨累,絕對不會突然暈倒!這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蹲在我面前,仰着頭看我,又着急又可憐,讓我想起之前在路邊看到的黑色大型犬,不過紮克斯沒有尾巴。
“前輩,告訴我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你遇見了什麼人?還是……臂環又出問題了?”紮克斯注意到了我裸露在外的左臂上那個特殊的金屬臂環,眼神變得更加凝重。
啧,這家夥,觀察力倒是挺敏銳。不過臂環的事情,連薩菲羅斯都沒研究明白,告訴他也隻是徒增煩惱。
至于那個讓我“心跳加速,念念不忘”的棕發少女……說出來感覺更麻煩,紮克斯肯定又要追問個沒完。
“沒什麼特别的,”我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霓虹閃爍的街道,決定含糊其辭,“就是人太多了,空氣不好,有點悶。可能是中暑了吧。至于臂環,它好得很,一點問題都沒有。”
“中暑?”紮克斯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現在是晚上,而且下層區溫度并不高啊前輩……再說,你的體質怎麼可能中暑……”
他顯然不接受這個蹩腳的理由,還想繼續追問,但這時,穿着制服的服務生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兩位晚上好,這是你點的餐前小食和飲料。”服務生将兩杯冒着氣泡的橙色飲料和一小籃熱氣騰騰的炸薯角放在桌上,禮貌地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食物的香氣暫時沖淡了空氣中緊張的氣氛。
“先吃東西吧,”我拿起一根炸得金黃酥脆的薯角,蘸了點旁邊的番茄醬,塞進嘴裡,含糊地說,“我快餓死了。有什麼事吃飽了再說。”
紮克斯看着我若無其事開始吃東西的樣子,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他站起身,重新坐回我對面的位置,拿起一杯飲料喝了一大口,但眉頭依舊緊鎖着,那雙藍色的眼睛裡依然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擔憂。
“……好吧,”他悶悶地說,拿起菜單,試圖重新投入點餐的大業中,但心思顯然已經不在這上面了,“前輩你還想吃什麼?這裡的烤肉拼盤好像很不錯……”他的目光時不時地還會飄向我,像是在确認我是否真的安然無恙。
我覺得之前點的雙份快餐已經夠吃了,于是就搖搖頭,開始專心吃薯角。
紮克斯抿了抿唇,他邊喝可樂邊試圖從我這裡問出什麼。
“那前輩……是遇見誰了嗎?”
“什麼時候暈倒的呢?下午,具體是幾點,等會我們返回神羅去科學部看看吧!之前前輩的臂環不都是科學部調試的嗎?”
好多問題。
“真的沒什麼事的……啧。”
我突然伸出手,将一塊薯角塞到他嘴裡。
那根還冒着熱氣的金黃薯角,帶着濃郁的番茄醬,就這麼猝不及防地進了紮克斯的嘴裡。他的話語戛然而止,臉上瞬間騰起更深的紅暈,混合着驚訝、茫然,還有被食物堵住嘴的狼狽。他下意識地咀嚼起來,土豆的綿軟和番茄醬的酸甜在口中蔓延開來。
“唔——前輩——”
我擺了擺手。
“好了,别提了。我好不容易有個假期,不得好好吃頓飯嗎?”
此時正好服務員把我們點的漢堡和炸雞塊送上來了,我開始專心吃東西,紮克斯後面的話語被我自動化成了背景音樂,隻是時不時應一聲,表示我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