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糾纏，薛霧總算在雲斐的全力抵抗下放棄賴皮，轉過身去，用行動表示自己不是那專程翻窗來看美人出浴的浪蕩子。

跨出浴桶前，雲斐還是警惕地看了一眼。

薛霧的确是背朝着他，沒有什麼側着身用餘光瞥過來的小動作。

雖然在淮口鎮中摸黑共浴的那次，薛霧早就用手測量過雲斐身上的每寸皮膚了，但這燈火通明的，雲斐仍是有些羞臊，不想當着人面光溜溜地從浴桶中跨出來。

就算要坦誠相見，也得薛霧先把衣衫褪盡才行，單就自己坦誠這算怎麼個事兒？

思緒已轉了好幾個彎了，雲斐擡眼再看一眼薛霧，此人站在那裡巋然不動，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他放下心，先跨了一隻腿出來，從扒着浴桶邊緣試探轉換為騎着浴桶邊緣的姿态。

一滴水沿着雲斐跨出浴桶的那條腿，啪嗒一聲滴在地闆上，倏地在雲斐本以平靜的心中激起一陣詭異的波紋。

他狐疑地再次看了一眼薛霧的背影。

沒有外人在時，薛霧的德行似乎不是那麼值得信任，一幕幕往事默片般在雲斐腦海中一幀幀飛速閃過。

這不會是一招誘敵深入吧？

先把自己從浴桶中騙出來，然後猛地一回頭，那他豈不是無處可躲，被薛霧捕獲個正着？！

不無可能。

雲斐多留了個心眼，擡手将室内幾處燭火盡數熄滅。

黑暗中，薛霧的背影微微動了一下。

雲斐輕哼一聲，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薛霧在偷笑。

笑吧笑吧。

他靈活地從浴桶中把另一隻腿也拔出來，貓着腰一氣兒鑽到屏風後，在地闆上留下一串濕腳印。

擦幹身上的水迹，再換上提前備好的幹淨裡衣，把潮濕的長發挽起來，懸着的心總算落地。

平安出浴。

雲斐渾身輕松地從屏風後走出來，便聽薛霧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可以開燈了麼？”

“開吧。”雲斐大度道。

屋内燭火從雲斐所站的位置由近及遠地依次亮起，如同一條紅毯，直将雲斐的視線引到房間盡頭——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薛霧撐着頭，半卧在雲斐的床榻上，他旖旎地笑着說：“書生，快來罷，别讓我等急了。”

雲斐轟一下紅了臉，這人倩女幽魂的劇本怎麼還沒演完啊！

戲瘾比天大！

他又羞又氣，一把抓過身邊随意搭着的外衫，往床上扔過去。外衫在空中幾個旋轉，舒展攤開，像新娘頭上的蓋頭一般精準地籠罩到薛霧的頭上。

“還不回你房間去！”雲斐外強中幹地喝道。

薛霧頭頂着“蓋頭”，順勢把姿勢從放蕩不羁側卧式轉變為雙膝并攏端坐在榻邊，兩手搭在膝上，指尖還做作地摳緊了，真像個嬌羞又暗含期待的小媳婦似的。

“誤會了呀。”薛霧的聲音從衣衫下傳來，他音調委屈着訴苦道：“不知是廣樂門的豆腐渣工程，還是年久失修的緣故，我那間屋頂上的瓦都脆了，方才我剛想躺上床榻，就嘩啦啦掉落了好大一片下來，差一點就砸到我了呢。”

“真的？”雲斐不信。

“不信你去看看，就知道我沒騙人了。”薛霧坦然道。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雲斐當即選擇去隔壁房間一探真假，若又是薛霧信口胡謅編造的瞎話，他可就生氣了。

一踏進隔壁屋的大門，便已感受到這裡的确與自己那間溫馨暖和的房間截然不同。迎面而來便是一陣微涼夜風，擡頭一看，屋頂果然破了個大洞，露出深藍夜空中的繁星點點。

薛霧的确沒說假話，大洞的下方正是床鋪的位置，絲綢軟被上落滿了碎磚木屑。

雲斐走近一摸，光滑的被面上遍布細碎塵土，的确是沒法子睡人了。

“怎麼樣，沒騙你吧？”薛霧依然頂着雲斐的外衫，保持着離開時的姿勢，一動不動。

“哼。”雲斐關上門，走過去掀開薛霧頭上的遮蓋，扁着嘴道：“好吧，那我勉強讓你借宿一夜，明日有了新房間後你可别賴上我。”

薛霧收着下巴，隻眼神朝上掃了站在自己身前的雲斐一眼。

“瞧你這話說的，你當這是住酒店呢？還新房間，來時我就數過了，這院中隻有六間房。”他姿态是謙卑溫順的，說出口的話卻嚣張得很，“還有，你就是這樣和你男朋友講話的？我那是賴着你麼，我是光明正大地行使自己應得的權益。”

“書生對男鬼就該是這個态度。”雲斐一屁股坐在榻上，毫不講究形象地滾進裡面去，順腳踹在薛霧後背上，把他踹得向前一倒。

“進京趕考要緊，凡巧立名目搭讪者，絞盡腦汁色誘者，皆視作仕途上的絆腳石，活該被一腳踢開！”

雲斐兩手交叉放在腦後，嘿嘿笑道：“大考之前洩了元陽，亂了心神，那不是隻等落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