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隔着距離,兩邊的燈光都不夠明亮,陳則不太看得清那人臉上的神情,隐約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着痕迹避開,不與之對視。
然而賀雲西沒有半點要避嫌的意思,淡定望着。
明晃晃的,還氣定神閑。
江詩琪求知欲過濃,扒下她哥的胳膊,友好地沖那邊招手,對誰都自來熟。
賀雲西點了下頭,當是回應。
“他發現我們了。”江詩琪生怕對面看不出來,還扯陳則兩下,讓陳則也跟人打個照面。
陳則拎雞崽子似的拎起江詩琪,忍無可忍,轉身帶她回屋,進去了,不該再看的機會。
江詩琪扭動如蛆,不服氣,不理解這是在幹什麼。
她哥抽啥瘋,真不禮貌。
“睡覺,再不進去揍你。”陳則威脅說。
江詩琪不滿,可迫于大人的淫威必須服從,隻得乖乖照做。
“你好吓人。”
“三。”
“去了去了,馬上。”
“二。”
沒數到一,江詩琪火速滾了,啪地關上房間門,動作堪比火箭。
陳則今晚打地鋪,客廳開空調電費貴,他開的風扇,沙發上躺着又熱,還不如湊合睡地上舒服點。
待到躺下,斜對面陽台上的人也進去了,房子裡同樣關燈熄火,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
翻個身,陳則背對窗外,沉沉入眠。
周一還要去趟河陽首府——方時奕的房子所在小區,本地為數不多的高檔園林别墅小區,有錢人的專屬地。
還有行李放那裡,陳則人窮志短,全部丢了換新舍不得錢,思來想去還是準備過去拿。
方時奕是一名室内設計師,剛畢業就趕上了房地産蓬勃發展的黃金時代,他家曾經也是和平巷的原住民,可同地不同命,方家沒那麼多幺蛾子。
方時奕他爸是典型的好丈夫好父親,任教于本地的大學,是金融學院的院長,他媽開公司,極有本事的女強人,強強聯合的婚姻使得方時奕這個獨生子打小的起點就遠比常人高得多。
室内設計這一行兩極分化差極大,普通人入行就是純粹的牛馬苦力,但方時奕不同,他二十歲就畢業進社會,路子極廣。
有家裡強大人脈的支持,方時奕入職家裝大公司沒兩年就出來單幹了,先是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後面規模日益擴大,非常順利就闖出了一片無比寬廣的天。
外界都稱方時奕是才華橫溢的創造家,他短期内掙到的錢這輩子都花不完,為了更高的追求于是合夥行業大師,進軍大城市,轉型組建獨立事務所,專攻商業與藝術建築設計這一塊。
他過分出色,遠超大衆。
與陳則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陳則和方時奕實際也是發小,大學以前成天都混一起,所以後來交往,發展為密不可分的戀人關系也順理成章。
方家開明,接受兒子的性取向,可不接受陳則。
曾幾何時,方時奕和他爸媽對峙,極力争取,甚至鬧到斷絕親情的地步。
方時奕義無反顧,在所有人面前護着陳則,說他是他的命,隻要這一個,别的都不行。
可惜物是人非,承諾轉瞬即空。
實事求是地說,方時奕出軌的同門師弟的确更适合他,同樣厲害,有本事,家境優渥,最重要的是,更讨方家父母喜歡。
陳則有自知之明,終于不再憤怒,自嘲地想。
各方面他們都登對,太般配了。
别墅門的密碼沒改,是原來的那個。
方時奕不在,陳則對他相當了解,這個工作狂過于理性,這麼多年他們分分合合不止一次兩次,少年時鬧矛盾方時奕還會服軟,盡力求和,但慢慢的就不會了。
方時奕心性清高,底子就是冷的。
他說,吵架解決不了問題,除了浪費時間精力沒有任何意義。
一樓客廳茶幾上壓着張紙條,方時奕料準了他會回來,電話打不通,便在紙上留下蒼勁有力的一行字:
周五,冷靜完了我們再談。
符合對方慣常的行事作風,做派依舊。
搞得好像回回都是陳則沒事找事,非要讓彼此不痛快。
撿起紙條掃了下,陳則直接撕掉扔垃圾桶,放這裡的東西十來分鐘收好就能走,一個箱子都沒裝滿。
當初進來時帶了哪些,帶走的還是那些。不多不少。
剛進來那天沒想過搬走會如此容易。
活脫脫的反面教材。
皮卡停外邊,陳則提箱子出門,還沒裝上車,礙眼的蒼蠅橫空出現,正是時候趕巧,偏偏就遇上了。
三人局中新加入的另一個正主,方時奕的師弟,周嘉樹來了,看到他還怪客氣,好像他們很熟。
“陳哥,巧啊,你怎麼在這兒?”周嘉樹一臉人畜無害,堪比春風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