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澤無意識地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後,他才有些不自然地别開眼睛,說完自己的話:“所以,就按照我說的這個辦法來,這樣我媽放心,你也不用太奔波,我們雙赢。”
白清許:“那你呢?你沒赢啊。”
此話一出,顧錦澤目光猛地一滞。
這樣好的差事,他本以為她會開開心心地應下,卻沒想到,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反問他:“那你呢?你沒赢啊。”
這反問的語氣,太真實,太自然,也太直白,直接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當下,他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這種感覺。
“白小姐。”
“我剛說了,你不要叫我......”
“白清許,”顧錦澤立刻糾正過來稱呼,“我這個人獨居慣了,非常不習慣家裡有人,家裡多一個人,”他頓了下,斟酌着用詞,“會給我造成一定的困擾。”
白清許:“......”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再堅持就有些胡攪蠻纏了。
這條靠近他的路沒有走通,固然是有些遺憾,但她從不強人所難。
于是,白清許動作利落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既然這樣,那我就先走了,如果你需要交差,我可以幫你,不過你不用支付我報酬,本來我過來也是為了還杜老師一個人情,這都是我分内......”
結果,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說:“我可以先接個電話嗎?”
顧錦澤:“請便。”
說完,他便拿着醫藥箱去了卧室,給她預留出私人空間。
白清許按下接通鍵,那邊立刻就傳來了一個帶着哭腔的小奶音:“幹媽,幹媽......”
“書書?”聽到宋書書的哭聲,白清許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你在哪呢?”
“在家......爸爸來了......媽媽她,她剛才哭了......”
“書書不怕,”白清許輕聲安撫道,“幹媽馬上就過去啊,你乖乖的,好不好?”
“嗯。”
挂了電話,白清許立刻打開網約車軟件開始打車,她的車今天限号,開不了。
正要選擇上車地點的時候,顧錦澤正好從卧室走了出來。
白清許看到他,一臉焦急地問:“顧律師,能麻煩你告訴我,讓司機去哪個門口接比較近嗎?我這邊有點急事。”
顧錦澤一聽,沒有任何猶豫,拿上車鑰匙就往外走:
“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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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暮色早已斂盡,映着點點星光的夜幕下,一輛黑色保時捷在柏油馬路上疾馳着。
剛才,給白清許打電話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好朋友程千帆的女兒,宋書書。
程千帆是白清許在意大利讀書時的同門師姐,雖然兩個人隔了好幾屆,但因為特别聊得來,再加上各自都很欣賞彼此的才氣,因此感情好得堪比親姐妹。
大學畢業之後,程千帆便結了婚,然後在家相夫教子,現在有一兒一女,兒子叫宋景,女兒叫宋書書。
白清許到的時候,程千帆家裡的門開着,因此她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書書,你聽哥哥的,我們都跟爸爸好不好,爸爸會給你買漂亮的裙子,漂亮的洋娃娃,還會讓你住大房子......”
“嗚嗚嗚書書不要,書書不要漂亮裙子和洋娃娃,書書要媽媽,”小姑娘坐在沙發上,小手抹着眼睛,邊哭邊說,“爸爸壞,哥哥也壞,你們都惹媽媽哭......”
雖然白清許早就聽不下去了,但面對宋書書,她還是盡全力克制住心中的怒氣,語氣溫柔地叫了一聲:“書書。”
看到她來,小姑娘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力量,瞬間哭得更大聲了:“幹媽......”
“來,”白清許在她面前半蹲下來,朝她伸開雙手,“幹媽抱抱。”
把小姑娘從沙發上抱起來之後,白清許輕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她的情緒,然後,轉身看着宋景,冷聲質問:“你剛說那話什麼意思?”
她語氣輕飄飄,但望過來的目光實在是太過狠厲,讓宋景心裡直發憷。
白清許又走近一步:“你想跟着誰走,那是你的自由,沒人能攔得住你,但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十來歲,正是好面子的年紀,哪經得起這樣的質問。
宋景憋着一口氣,瞪着眼睛回:“我說錯了麼,我讓書書跟我們走,也是為了她更好的生活,這個家都是我爸賺的錢,我媽又不賺錢。”
此話一出,氣氛莫名地,沉靜了片刻。
白清許是真沒想到,宋景能說出這樣的話,而且還是這樣直白地說出。
她明顯是被震驚到了,目光猛地一愣。
怔愣過後,随之而來的,便是氣憤。
看到她緊握的雙手,一直在門外等候的顧錦澤走了進來,到她身邊之後,與她配合默契地,抱過了她懷裡的小姑娘。
說來也是神奇,一向認生的宋書書這次沒哭也沒鬧,乖乖地讓帥叔叔抱。
懷裡沒了軟肋,白清許終于可以盡情亮劍。
“你覺得你媽媽不工作,不賺錢,在這個家裡,就是沒用的嗎?”白清許看着宋景,咄咄逼人地問。
“你小時候生病,發燒發到叫都叫不醒,是誰陪你去的醫院,是誰一夜沒睡地抱着你一個晚上都沒敢合眼!”
“你長這麼大,一日三餐是誰給你做的!”
“你在學校被人欺負,是誰連圍裙都不摘就去學校給你出頭!”
“當初生你的時候,是誰為了你,差點把命都給丢了!”
白清許越說越激動,音調也随之不受控制地拔高。
她不甘。
她真的不甘。
替程千帆不甘。
其實,這個社會怎麼評價全職媽媽,不管是褒是貶,白清許并沒有那麼在意,畢竟嘴長在别人身上,她控制不了。
但她不能不在意,程千帆的兒子這麼說。
也因此,聽到這些話從宋景口中說出,她心裡才會這麼不甘。
她替程千帆不甘,她放棄大好事業,回歸家庭,盡心盡力相夫教子,最後卻落得這樣的結局。
“你不小了,應該樹立一些正常人類的三觀了。”白清許說着,語氣逐漸平靜了下來。
因為,她忽然感覺,自己剛才那一通質問,就像是拳頭打在了一團棉花上,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全職媽媽不賺錢,并不等同于她們沒有價值。”
“你非要這麼認為,那我也告訴你——”她看着他,語氣不再咄咄逼人,但目光裡的堅定絲毫未減,
“即使是,她們也是無價之寶,而不是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