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殘破的窗棂透進來,光點斑駁陸離的映在地上。幾片将落未落的窗紗貼着窗沿兒懸浮在空中,随着偶爾拂過的清風陣陣搖曳,頗有幾分枯葉墜挂于枝頭的寥落感。
喬唯雙臂環抱膝蓋,腦袋一直向上微微仰着,下巴颏墊在膝蓋上,透過窗紗上巴掌大的破洞靜靜地遙望着藍天。
天空中萬裡無雲,陽光打在她臉上,恰好将她的面龐從鼻梁處劃為一明一暗的兩半。因着此刻是素顔的緣故,明的一半顯得過分慘白,而暗的一半卻又因憂戚的目光而看似如黑洞一般,讓人瞧着好不窩心。
相由心生。
臉上的神色不好,心裡更是荒涼的沒着沒落。
她抱着一絲期待靜待許久,卻不知這絲期待因何而起,隻是冥冥之中覺得腳下這條路還遠遠沒有走完。她的頭腦分析起事情向來清晰,未曾想這次的預感也那麼準。
黃昏時分,兩名小厮奉命将她押解出去。開鎖時鎖鍊發出的“嘩啦啦”的響聲令她想起了無常手中勾魂的鎖。她心頭猛然一驚,須臾間吓出一身冷汗。
“出來吧,長公主要見你。”話音平緩,毫無人氣。
北方的寒氣往往來的着急,天色說變就變。明明晌午的時候陽光燥熱,身上還微微透着汗。此刻酉時剛過,卻見天色已沉,一陣涼風透過身上的輕薄衫子,絲絲的直往骨子裡沁,逼得人忍不住打哆嗦。
喬唯先被人帶去一處偏房中沐浴更衣。待沐浴完畢,她随手扯下一旁木架上搭着的幹淨衣衫裹在身上——一套貼身衣褲,一件茶白色琵琶袖的短衫,和一條妃色順褶瀾裙。材質面料皆屬上等,隻是看着這剪裁樣式該是園中丫鬟婢女們的穿着。
喬唯這會子沒什麼可挑挑揀揀的,她原本也不甚在意,隻快速整齊的穿戴了,又妝扮好儀容,擡腳往正堂走去。
正堂中,長公主早已靜候許久,此刻正捧着一碗清茶預即要喝。
茶杯中的白氣袅袅向上蒸騰,撲的鼻尖上登時有了溫溫熱熱的感受。長公主朱唇輕啟,吹了吹杯中的茶葉沫子,又将杯沿兒貼在唇邊。
茶湯入口,唇齒清香。長公主喝完一口,抿了抿唇剛準備再喝第二口,擡眼卻見喬唯已經走了進來,于是匆忙放下茶杯,重新端持起高貴端莊的架子。雙手交疊于小腹,目光正正的平視向前。
“喬唯見過長公主。”喬唯跪在地上,畢恭畢敬的俯身行禮。
“擡起頭來。”
喬唯擡頭與長公主雙目對視。她眼底清澈,目光平靜且毫無怯意。
“難得有人敢不懼與自己對視。”長公主如此想着,臉上非但沒有一絲嗔怒,反而饒有興緻的想仔細瞧瞧眼前這位女子。瞧瞧她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讓雍長璎非要保全不可。
她憑什麼?樣貌?才情?日積月累下的情誼?還是那股子會勾引人的狐媚功夫?
長公主不禁在心裡很鄙夷的琢磨:“此女論樣貌倒是有的,但才情卻是無稽之談。到底是鄉野出身的丫頭,就沖今日堂前飛鞋的舉動便知其骨子裡一定粗鄙不堪。若所思不差,想必她是憑着娘胎裡帶出來的好容貌,存了一顆不該有的攀龍附鳳之心。”
想到這裡,長公主的臉上再無好顔色,她蓦然冷下語調:“你是喬唯?”
“是。”
“那本宮隻給你三日時間,你若能治愈郡王爺……那麼一切便可既往不咎,若是治愈不成,三日時限用盡後立即拖出去杖斃,你可聽明白了?”
喬唯聽到這樣的裁決覺得有些意外。她隐隐覺得這其中似乎藏着什麼玄機,一切并不似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長公主身邊的侍女莺兒見喬唯遲遲不答話,擡起眉梢厲聲訓責道:“殿下心念你昨夜及時對郡王爺施診,肯再給你一次機會彌補過失,你還不趕快謝恩?”
喬唯沉吟片刻,想來這無論其中藏着什麼,終究是一次難得的轉機,于是極認真的點了點頭:“是,喬唯謝恩。”
長公主似乎是看厭了喬唯,側身将目光挪向一旁,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喬唯小心謹慎的站起身,行禮後退了幾步,随即跨過門檻順着回廊一路去了。
這時,長公主身邊的侍女莺兒上前幾步,探着腦袋朝門外看了一眼,确認喬唯走遠,又見門外無人後,方才安心的回過身子,站在長公主的身邊小聲應道:“殿下,有一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長公主扭頭瞥了她一眼:“有話便說。”
莺兒癟了癟嘴,似乎是有些意氣不平的樣子:“郡主的好事将近,有些事情,殿下您可千萬不能輕縱了呀,莫讓郡主今後白白受了委屈。”
“你也這麼想?”
莺兒點了點頭,主仆二人心照不宣。
怪隻怪喬唯是女子,若她生得其貌不揚也就罷了,可她偏偏頗有容色。對于女子來說,一切能對自己構成威脅的人,都會被歸類為假想敵。這既是人性,更是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