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後腳一同跨進内堂。
内堂中早已熙熙攘攘,人聲鼎沸。戲台上的喧鬧是一波,戲台下的喧鬧又是一波。衆人見蕭廣煜到,連忙起身行禮。
給壽星拜壽是要磕頭的,更何況是郡王爺。
衆人紛紛跪倒一片,雍長璎與沈其琛也一同就地後退一步,恭恭敬敬的俯下身子。
“快免快免!今個兒還講那些繁文缛節做什麼,都是友朋,咱不拘那一套。”蕭廣煜是個水晶玲珑心,半點兒彎彎心思都沒有。此刻見他急的滿臉通紅,一邊親自攙扶,一邊又沖着一旁的丫鬟小厮大罵道:“沒眼力勁兒的!快都攙扶起來呀,非得讓我吼你們才肯動手。”
小成郡王如今還未涉朝政,資曆不夠輩分又不高,因此壽宴上大多是一些年輕的王公侯爵以及官家子弟。他們大多數人此前便相熟,即便有不熟的,此刻借着席間的酒勁兒上頭,三兩句渾話囫囵脫口,也都順勢去了隔閡,大家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而雍長璎也不知是倚了小成郡王的面子還是雍府的面子,衆人似乎皆對他高看一眼,說起話來無不捧就着,讓人着實有些飄飄然的感受。
“雍甯。”雍長璎端起酒杯低聲示意。
雍甯連忙心領神會的将杯中的酒水續滿。
“爺,少喝些。”雍甯見雍長璎面色酡紅,從額頭到脖頸再尋不出一寸白皙的地方,就連手背上也漸漸渡上了一層鮮嫩的粉紅色,活脫脫似沁了血一般,看上去頗有些駭人:“瞧瞧您這臉色,不能再飲了。”雍甯抱着被斥責的風險勸說道。
雍長璎原也不是嗜酒之人,可對方既然已端起了酒杯,自己哪有不喝的道理。他的嘴角有氣無力的扯了扯,樣子十分無奈:“無妨,且就今日這一回。”
聲音已然發啞。
喬唯站在身後靜觀着眼前的一切。她之前從未見過他飲酒,不知他竟是個容易上臉的體質。眼瞧着他身上的紅色漸重,實在不忍心再由他繼續自虐下去。于是略微思忖片刻,忽然心生一計,誰知剛一擡腳卻被雍甯拉住。
“你要去哪?”
喬唯滿臉的無可奈何,她探着身子對雍甯耳語道:“内急。”
人有三急,若連這個都加以限制,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些。何況雍甯自打第一眼看見喬唯時便對她存了幾分好感,料想她絕不會是公子口中描述的那種心存歹意之人。于是便點頭應允她去了。
喬唯見得了機會,趁着雍長璎未發覺連忙加快腳步,須臾間便沒了身影。
這邊喬唯剛一離開,雍甯就得了雍長璎好一通訓斥。幸好喬唯離開的時間不長,沒多久便捧着一支酒壺從後堂走來。
雍甯望着那支酒壺:“這是什麼?”
喬唯小聲道:“水。”
雍甯勾了勾嘴角,立即明白了喬唯的意思,他連忙接過酒壺握在手中,發現還是暖的:“爺,換這個罷。”
雍長璎方才被幾人輪番勸酒折磨的胃痛不已,如今見有了逃酒的法子,雖樂意接受,卻仍心存顧慮。思慮許久,他還是謹慎的搖了搖頭。
喬唯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寒涼。她二話不說搶過酒壺,随手将桌上的一支空杯蓄滿,仰起脖子一口悶下去:“沒毒。”話音落下,酒杯重重的磕在桌上。
面對喬唯既直白且又針鋒相對的态度,雍長璎的臉上覺得有些挂不住。他沉着眉心:“誰讓你說話的?方才可有人察覺到你的身份?”
喬唯搖頭。
“罷了。”雍長璎接過裝水的酒壺,開始自斟自飲了起來。
幾縷暖流潺潺入喉,胃裡頓時好受了許多。
而雍長璎登時像沒了限制,與人推杯換盞時愈發生出一股豪邁的氣勢來。
四五盞囫囵下肚。
突然,雍長璎隻覺得肚子裡“咕咚”一下,一陣猛烈的絞痛感瞬間襲便全身。他連忙撂下酒杯,抱着肚子便往後院牆角處的茅房跑去。
蕭廣煜見他走的這般狼狽,不知發生了何事,剛想發問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卻見二人也适時的轉了身,追着雍長璎一道去了。
論心思,到底還是喬唯更勝一籌。
方才喬唯去後堂故意将酒壺中的酒換了水,又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藥粉,将其悉數投入壺中。那藥粉無色無味,隻需一口便足以困得人在茅房裡蹲上兩三刻鐘。更何況喬唯為了确定雍長璎今晚絕對騎不了馬、離不開園子,特意在裡面加了十成十的藥量。人倒是喝不壞,但受罪是免不了的。
主意雖陰損了些,但卻十分有效。
喬唯與雍甯一同守在茅房外面,口中悄悄地幹嚼着解瀉藥用的幹樹葉子,雍甯問她:“你嚼什麼呢?”
喬唯從懷中掏出剩餘的幾片葉子:“喏,你也要嗎?”
雍甯瞥了一眼,以為是什麼清口用的草藥,十分嫌棄的扭過頭:“我不要。你說公子這是怎麼了?可是吃壞東西了?”
喬唯不說話,目光始終望向遠方。
半個時辰過去,雍長璎從茅廁中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恍恍惚惚的,瀉的半條命都快沒了,兩隻腳像踩在了棉花裡,身上直打蔫。
雍甯見狀連忙湊上前扶住他,察言觀色的附耳問道:“公子,你可還好?”
雍長璎“嗯”了一聲,走了幾步頓覺不妙,腹中的絞痛感再次侵襲。他連忙掙開雍甯的手臂,重新蹲回到那臭氣熏天的地方。
這可怎麼辦?
雍甯回頭望着喬唯,卻見喬唯一臉平靜,好似一副看戲的模樣:“喬姑娘,你說這該怎麼辦?”
喬唯縮着腦袋搖了搖頭,一句話也不說,這倒是讓雍甯一時間徹底沒了主意。
雍甯大着膽子高聲問道:“爺,咱今兒還回嗎?”
頑話!
他們可是騎馬來的,若再在馬背上一颠一颠的,還不把體面全颠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