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過年
就這麼跌跌撞撞、磕磕絆絆地過了兩個多月,轉眼就到了除夕。
自從參加工作,鄭鈞就幾乎沒有過休息日,過年也隻是偶爾能在除夕當天,回南郊老宅待一下午加一晚上,初一清早就得出差或者回公司。
鄰近過年,公司比平日繁忙幾倍,而鄭鈞管着三家公司,繁忙程度更甚,不得不一連幾個通宵加班處理工作。為了工作方便,鄭鈞幹脆暫時搬回了别墅,所以一連幾天溫程都沒再見過鄭鈞,這見面頻率讓溫程覺得兩人仿佛回到時生來之前的平靜狀态,兩個多月來頭一回過了幾天沒有争吵的平靜日子。
喜好平靜的溫程并不像鄭鈞這麼忙碌,但手頭有個項目要在大年初一之前完結。因為不想帶着工作回去看父母,所以熬了一個通宵趕工,終于在除夕清早交了最終稿,無事一身輕地帶着時生坐上了回父母家的車。
熬了一個通宵,渾身上下的神經都在叫嚣。等終于坐上了車,溫程實在撐不住了,把時生攔在懷裡,對時生說:“我睡會兒,有什麼事就叫醒我。”
“嗯。”時生從包裡拿出小毯子給溫程蓋好。
溫程愣了一下:“你怎麼還裝了這個?”
“你昨晚沒睡,今天肯定要睡。”時生把包的拉鍊拉上,“要是在路上睡,有個蓋的不會冷。我沒想到車上有暖氣。”
“但你想到我可能會冷。”溫程揉了揉時生的腦袋,“謝謝你。”
在車上睡覺并不舒服,何況兩個小時的時間不足以完全平複神經的疼痛,隻能平複一些是一些,到站的時候還是難受,但好在撐到父母家的精力是有了。
溫程不确定自己到底能撐多久,所以不敢坐公交車,隻能圖快打車從車站去父母家的院子。
接下來的一路上溫程都硬撐着沒敢睡,畢竟打車睡覺不安全。
而硬撐的副作用是,下車一看見家裡熟悉的院門,繃着的緊張感頓時就松懈了,溫程再沒了硬撐的精力,感覺自己随時都能昏倒在地上。
“爸、媽……先别說……别問,我先睡會兒……”
一進門,溫程就丢下這句話,帶着時生,邊說邊搖晃着進了自己房間,把溫爸、溫媽和一衆親戚吓得不清。
溫爸、溫媽在原地愣了幾秒,最先反應過來,沖進了溫程房間,在确認溫程隻是睡着了之後才堪堪松了口氣,捂着心口對圍在門口的親戚們擺了擺手:“嗨,沒事、沒事,虛驚一場,老毛病了。”
表姐黎茳餘驚未定地捂着胸口順着氣兒,聽到這兒就氣:“肯定熬夜來着!明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還敢熬夜!這臭小子,真是氣死我了!”
大姨皺了眉:“那他這是又神經痛了?”
“沒事,别管他,睡一覺就好了。”溫爸招呼衆人準備年夜飯,“咱們忙咱們的。”
“那孩子是誰啊?”舅媽不确定地問,“他是領了個孩子吧?我沒眼花吧?”
“孩子?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個孩子!”溫媽愣了一下,立即轉身又進了溫程房間,“光被他吓着了,我都沒來得及注意……呀!”
溫媽捂着嘴驚呼了一聲,連忙招手讓衆人進來看,壓低聲音驚喜道:“看!你們看!真有孩子!”
衆人悄悄靠近溫程的床,就見側着睡的溫程懷裡有個微微隆起的小鼓包,鼓包在被子下面被溫程摟了個嚴實,隻在枕頭下面露出了枕着溫程胳膊的小半個腦袋,看不清樣貌,甚至不仔細看看不出來這兒有個孩子。
溫媽激動不已,溫爸怕溫媽把一大一小兩人給鬧醒了,連忙把衆人都給請了出去。
除了事先從溫程微信朋友圈覺察端倪又親眼證實了猜想的表姐黎茳和向來比較理性的大姨,其餘衆人對這新鮮人兒和新鮮事兒都十分感興趣,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這是誰家的孩子?總不能是大程兒的吧?”
“怎麼可能,程程還沒結婚呢!”
溫媽捧着臉歎了口氣:“唉,别說結婚了,連個對象都沒有!連戀愛都不願談的家夥,他要能有這本事給我搞出個孫子、孫女兒來,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服了你們了,”大姨包了個餃子,“這還用想嗎,肯定是别人不知誰家讓他暫時帶一帶的,這還值得你們讨論半天?”
“那是誰家的?大茳兒,你和大程兒玩兒得最好,你是不是知道?”
表姐黎茳愛莫能助地攤了攤手:“饒了我吧,知道我也不能說,這是溫程的事,得等溫程自己來說。”
“嘿,你這孩子。就透點風兒。”
黎茳啃了口蘋果:“隻能說,我媽說的是對的。别的就不能說了。”
“不是,你這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區别?”
黎茳哈哈笑道:“就是沒區别我才說的,要是有區别我就不能說了。”
“嘿,你這孩子,皮一下瞧把你開心的。”
溫爸趕緊出來拯救黎茳:“忍一忍,同志們,忍一忍。孩子一進門就下指示說先别說、先别問,意思是等他醒了自然會來解釋。那咱就先别琢磨了,忍幾個小時,啊,忍幾個小時,等到晚上就知道了。”
“幾個小時,好難熬啊!”
溫爸安撫:“放心,今年之内肯定能給解決,絕對拖不到明年。”
“哈哈哈!”
衆人笑了起來,雖然心裡還是惦記着,但總算是不讨論了。
時生一下出租車就被溫程拉着進了院子,然後一路被拉着進了屋,又當着一屋子人的面被一路拉着進了溫程的房間。
“怕你一個人跟他們待着不自在,還是跟我待着吧。先陪我睡會兒。”溫程把時生抱到床上,摟進了懷裡。
“嗯。”時生蹭了蹭溫程的脖子,他當然樂意在溫程懷裡躺着,中午剛過,正好是他犯困勁兒,想要和溫程粘膩的時候,他巴不得溫程能陪着他。
溫程一沾枕頭就近乎昏迷似的睡着了,時生以前被溫程這種狀況吓到過,總怕溫程要出什麼大事,但現在已經習慣了。
溫程昏睡得不省人事,連被子都沒力氣蓋,這次卻把時生摟得很緊,這讓時生受寵若驚,深深感覺到溫程對自己的擔心。
剛給溫程蓋好被子,門就開了,聽聲音似乎進來兩個人,後來這兩個人出去了,又進來一個,最後進來一群,雖然刻意壓低聲音,但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時生很生氣,他們在談論什麼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溫程需要安靜的環境休息,如果他們再不出去,他就要趕人了,好在他們總共沒待兩分鐘就出去了,暫時沒再進來的意思。
那群人出去後,房間裡恢複安靜,時生被側身箍在溫程懷裡,可以聽見溫程的呼吸和心跳,心情漸漸得到平複,甚至越來越愉悅。
這兩個月他自己吃飯,自己洗澡,書法課和跆拳道課不再讓溫程全程陪伴,中午在幼兒園的時候也不再讓溫程送飯、陪睡,盡管他在幼兒園餐廳吃得很少、沒有溫程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他開始學着做家務,溫程帶他去買菜的時候他會學着買菜,他每天都跟溫程學做飯,就為了以後能每天都不重樣地給做給溫程吃,就像溫程每天都不重樣地做給自己吃一樣……
盡管這樣下來少了太多能依賴溫程的機會,他很難受,但他還是堅持。
他因為孩子的身份才得以來到溫程身邊,卻礙于孩子的身份不能像大人一樣輕而易舉地讓溫程動心。
他想轉換自己和溫程的立場,他想盡快長大,成為能讓溫程信任和需要的成熟的人,好好地追求溫程;如果溫程不愛他,那他就要讓溫程不得不迫切地需要自己,無法放手,離不開,從而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為此,他必須堅持忍受心裡的痛苦,必須做痛苦的取舍,必須獨立。溫程說這不是割舍,但對他來說這就是割舍,他割舍了太多依賴溫程以求得溫暖的機會。
也許是因為獨立的時候太難受了,所以他比之前更珍惜和溫程膩在一起的時光,隻希望那樣的時光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就像現在,他希望溫程能多睡一會兒,再多睡一會兒,不要松開摟着他的手,好讓他多感受感受溫程的存在,杯水車薪地盡可能彌補,割舍掉的那些機會,所留下的痛苦的缺憾。
時生鼻腔間充盈着溫程身上清淺、溫柔、好聞的氣息,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猛然發現連再尋常不過的呼吸,竟然也變得可以用“貪婪”這種詞來形容。
沒過多久,時生沉溺在溫程的懷抱和氣息裡睡了過去,因為太舒服所以睡得久了很多,醒來時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
緊緊摟着他的溫程還沒醒,但緊蹙的眉已經舒展了,臉色好了很多,說明身體和精神已經在良好的睡眠中恢複過來了,這讓時生放心了很多。
正要伸手摸摸溫程的眉心,門被輕輕推開了,又有人來打擾溫程休息,時生皺了皺眉,變得很生氣。
“溫程?”溫媽壓低了的聲音傳來,“小可愛?你們醒了嗎?”
溫媽悄悄走到床邊,開了一盞床頭燈。
“呀,小可愛你醒啦!”燈光昏暗,溫媽勉強看清時生睜着眼,頓時一喜,但随即感覺脊背一凜,感到一股淩厲的冷意,莫名覺得心裡發顫,“是……是我吵醒你了嗎?”
時生冷冷地瞪着溫媽,正要厲聲脫口而出一句“出去”,溫媽輕聲說道:“我是溫程的媽媽,你叫我奶奶。”
時生愣了一下,登時收住嘴,收回瞪視的目光,驚訝地看着溫媽。溫程繼承了溫媽的漂亮容貌,但溫媽的性格這麼活潑,跟不善社交的溫程一點也不一樣。
淩厲的冷意消失了,溫媽頓時覺得沒了壓迫感,松了口氣,悄聲說:“晚飯做好啦,讓他先睡着,你先和奶奶出來吃飯好不好啊?”
時生不想離開溫程,也不想和陌生人說話,對“奶奶”這個稱呼也很不滿意,于是沒說話。
溫媽以為時生是怕生,便說:“外面都是溫程的親戚,都是一家人,不用害怕,你跟奶奶出去,奶奶領着你,給你夾好多好吃的,好不好?”
溫媽一口一個奶奶說得過瘾,時生聽得頻頻蹙眉。
見說不動,溫媽隻好說:“要不奶奶給你拿進來,你在這兒吃?”
時生沒應。
溫媽既不惱又不氣餒,正要再說什麼,溫程皺着眉動了動,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先下意識看了時生一眼,才看向床邊,愣了一下:“媽?”
“哎,你終于醒啦!”溫程一醒,溫媽一直提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好點了沒?”
“嗯,”溫程揉了揉額角,慢慢起身,把時生抱進懷裡,“不是老毛病了嗎,睡一覺就好,您還擔心什麼。”
溫媽叉腰怒道:“你這孩子!能不擔心嗎?每次都跟要了半條命似的,我回回都要吓得魂兒都快沒了!”
溫程笑了笑:“哪有這麼誇張?看,我這不是沒事了嗎,乖,别擔心了。”
“又熬夜來着吧?”溫媽開始愛的叨叨,“說了你多少次,注意身體,别熬夜,有這毛病你就提防着點兒……”
“好了,好了,媽,我以後注意。”溫程趕緊攔住溫媽,抱着時生下床:“幾點了?”
“馬上6點,晚飯都做好了,我來叫你們吃飯的。”溫媽說着笑眯眯地看向時生,“結果剛和我們小可愛說兩句話你就醒了。”
溫程愣了一下。
“多可愛啊。”溫媽喜滋滋地看着時生,越看越喜歡。
溫程看看溫媽,又看看時生,笑道:“是,是我們小可愛。情況緊急,沒來及介紹,你們倒先認識了。他叫時生,時間的時,生命的生。時生,這是我媽,你就叫……”
“阿姨。”溫程“奶奶”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時生看着溫媽叫了一聲。
溫媽愣了一下,溫媽随即笑彎了腰:“哎呦,小可愛,錯了錯了。”
溫程也愣了一下,時生的聲音沒有平時那麼冷冰冰了,想來是因為這是溫程的母親。
溫程蹭了蹭時生的腦袋,給時生解釋:“時生,我和你母親是同輩,你該管我媽叫奶奶,你要是叫阿姨就給我降輩了,總不能讓我和你同輩吧?”
時生不理溫程,扭頭趴在溫程肩膀上,不動了,顯然是并不同意,也懶得搭理。
溫程無奈:“好,好,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媽,您就随他叫吧。”
溫媽很好說話,但在這一點上頗為執着,十分委屈又難過:“不,就叫奶奶!我早就想當奶奶了,這好不容易才有機會,為什麼不讓叫?你說你該結婚不結婚,該生孩子不生孩子,如今抱回來個孩子都不認我當奶奶,我是不是沒有孫子福……”
溫程感覺頭又疼了,趕緊攔住溫媽八百年不變的說辭:“好,好,媽,媽,這就是您孫子……”
正說着,餘光瞥見時生在冷冷地瞪着自己。
他突然就感到了什麼叫兩廂為難:“這樣吧,讓時生叫您‘溫媽’,您連名帶姓喊他,兩全其美,行不行?”
溫媽似乎對此沒什麼異議,時生也收回了冰冷的目光。
溫媽說:“我就要喊他小可愛。”
“好好好,小可愛好。”溫程趕緊從行李箱裡拿出洗漱用具,逃也似地帶時生去房間裡的衛生間洗漱,“您先和大家吃飯去吧,我們一會兒就出去。”
“那你得先告訴我小可愛是哪兒來的啊!”
“我……朋友家的,一會兒統一介紹。不然現在跟您說完了,一會兒出去還得跟爸他們說一遍。”
“哼,知道我心急你還賣關子!”溫媽佯怒地瞪了溫程一眼,跺着腳出去了。
來的路上太難受了,沒顧上,現在緩過勁兒來,溫程一邊洗漱一邊給時生做心理工作:“外面都是我家親戚,進門的時候我沒顧上看都來了誰,一會兒帶你出去認人。”
時生不說話。
“别氣了,我媽一直盼着我結婚給她抱孫子、孫女,我堅持不結,她一直挺遺憾。但這和你沒關系,你要不想叫就不叫,反正你也從來沒叫過我叔叔。”
時生還是不說話。
“她一直盼着我能領個孩子回來,如今把你領回來也算給她過過瘾了,你沒看見她可喜歡你了嗎,一口一個小可愛地叫着。不過你放心,她可不是因為拿你過瘾才喜歡你,你就算無論如何不叫她奶奶,她也還是喜歡你。”
溫程幫時生擠上牙膏,時生不接,溫程俯身蹭了蹭時生的臉:“告訴哥哥,怎樣才能不生氣?”
時生愣了一下,看向溫程。
溫程笑了:“你不就想降我一輩嗎?随你高興好了,我都依你,不生氣了好嗎?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年,我希望能讓你開心。”
時生上前摟住了溫程的脖子,埋在溫程肩窩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洗漱完,溫程拉着時生的手出來,飯桌前人已經坐齊了,一衆人熱情地招呼溫程和時生過來坐。
溫程沒急着坐,先叫了一遍人,就一進門就昏睡的事給衆人解釋了一下,賠了個不是,然後介紹時生:“這是時生,時間的時,生命的生,我一個……朋友家的孩子,因為一些事讓我先帶一段時間,我就把他帶回來過年了。”
介紹完,溫程又帶時生認了一遍人。
堂姐程悠誇道:“呀,我太喜歡了,這小寶寶真好看!”
堂哥和表姐黎茳歎了口氣:“你個顔控晚期!沒救了!”
溫爸問:“孩子是不愛說話還是吓得不敢說話?”
溫程笑着解釋:“沒吓着,他就是不愛說話。”
二姑說:“今年過年你媽可有福了,終于有個孫子陪着了。”
溫媽笑得合不攏嘴,忙招呼時生來身邊坐。
溫程拍了拍老媽:“不了,他跟我坐。”
溫媽立刻笑不出來了:“跟你怎麼坐?”
溫程笑笑:“我抱着。”
溫媽還想争取:“我也能抱,我抱着不行嗎?”
溫程搖頭:“不行,他認生。”
溫媽不信:“生什麼生?我都跟他說過話了。”
溫程笑了:“除了我都生。”
時生心裡高興地悄悄抓緊了溫程的手。
溫媽:“……”好嫉妒,好氣。
逗完老媽,最終溫程還是抱着時生坐在了老媽旁邊,讓老媽能随時和時生交流,盡管交流都是單方面的,有去無回,但老媽還是樂在其中。
吃過年夜飯,堂哥、孩子們等一衆人都出去和鄰裡鄉親們滿大街放鞭炮玩兒了。
溫程坐在沙發上,看了家裡成堆的煙花一眼,拍拍時生:“去房間行李箱裡拿羽絨服,咱們也出去。”
“嗯。”時生從溫程懷裡下來,去了溫程的房間。
堂姐程悠招呼着表姐黎茳出去玩兒,黎茳出門前用下巴指了指溫程,皺着眉:“溫程,能不能惜命?知道自己容易神經痛就别作,行嗎?”
“抱歉,今天吓着你了。”溫程笑着拍拍身邊的沙發,“我不是經常熬夜,隻是想在回家前把工作解決好。我心裡有數,你放心,我以後會注意。”
“毫無可信度!你每次都這麼說!”黎茳沒好氣地瞪了溫程一眼,在溫程身邊坐下,小聲說,“哎,我問你,其他人就算了,畢竟人多口雜,但你不打算跟你爸媽說時生父母的事?就那麼簡單一兩句就算介紹完他了?”
溫程看了從房間出來的時生一眼:“看看吧。聽我爸說你今天沒跟大家說,連你媽都不知道時生的事兒。”
黎茳“啧”了一聲:“這還用聽你爸說?我嘴有多嚴你還不知道?再說,這是你自己的事,本來就輪不到我說,我瞎說這閑話幹什麼。”
溫程拍了拍黎茳:“總之謝了,回頭我給你包個大紅包。時生還有不到一年就要走了,所以其實不跟我爸媽說也沒關系。我不太想讓太多人知道時生家裡的事,怕知道的人多了變成閑言碎語傳出來影響時生,等到必須說的時候我再單獨跟我爸媽說。”
“行吧。對了,下個月黎蓠大閨女的滿月酒你得去啊。”
“這還用說嗎,必須去。她今年和二表姐夫回婆家過年?”
黎茳搖頭歎氣:“對,結婚了嘛,娘家、婆家得輪着來。還是咱單身的好啊,過年都不用糾結去哪兒。”
溫程無奈:“我媽抱不到孫子都愁壞了。”
“唉,那也沒轍,早知道你媽當初應該生倆兒子,保險。”黎茳說着說着頓了一下,突然危險地眯起眼:“溫程,你不會是想背叛組織吧?”
溫程笑笑:“暫時沒這心思。”
“這還差不多,我還指着你給我擋槍呢!”黎茳從兜裡掏出個紅包,“還有,這是我給時生的紅包,你幫我給他吧。”
溫程愣了:“你都開始給紅包了?你不是還沒工作嗎?”
黎茳歎氣:“黎蓠都生孩子了,我都當小姨了,年齡擺在這兒,再不給紅包說不過去吧。”
溫程笑了:“也是,是該轉換身份了。”
“這都是我在國外跟導師做項目時掙的外快,總共也沒多少錢,給七八個小屁孩一均分就更少了。時生這份兒比他們都多50,還是我從我生活費裡摳出來的,夠意思吧?我警告你,心裡嫌少可以,但是不準表現出來啊!不然我就不給了。”
溫程認真地點點頭,接過來:“夠意思。”
黎茳還要再說點什麼,被換了登山裝的程悠給拉走了。
黎茳邊走邊瞪大眼睛:“你穿登山裝幹什麼啊?”
“這不廢話嗎,登山啊!”程悠興緻勃勃。
“瘋了吧?!大晚上你登山?!不要命啦!”黎茳急忙拽住程悠。
“哎呀不是真的山,是房後頭那個土坡,我要上去放煙花、拍視頻!好看!”程悠拎起門邊的一大袋子煙花。
黎茳驚了:“程二貨,一個海拔兩米二的土坡也至于你專門換身登山裝?”
程悠一副“爾等賤民沒甚見識”的表情:“你懂什麼,這叫儀式感,這叫氣氛啊!别廢話,趕緊走,去晚了讓那幫小兔崽子們給搶了就完了!”
黎茳簡直神服。
溫程哭笑不得地看着黎茳無語地被程悠拉走,接過時生手裡的衣服,兩人穿好衣服,拿了強光手電,提着大包也出了門。
溫程抱起時生,躲着滿大街的煙花爆竹,從滿大街放煙花爆竹的熱鬧人群裡穿過:“帶你去個好地方,可以俯瞰全景。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人捷足先登。”
“嗯。”時生摟緊溫程的脖子,安逸地趴着,仿佛聽不見身邊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和震耳欲聾的爆竹聲。
溫程打着強光手電筒,帶着時生從大路下到小路,最後到了山腳下。
時生看着眼前的山,擡起頭:“你表姐說晚上爬山危險。”
溫程停下:“怕嗎?”
時生皺眉:“我不怕爬山,我怕你出危險。”
溫程笑笑:“放心,不會。你還在呢,我不會帶你走危險的地方。”
時生趴回溫程肩膀上:“那就去。”
溫程帶着時生走車道上了山頂的露天停車場。
停車場很空曠,隻在角落停了幾輛荒廢的破車。
溫程拿手電四處照了照:“這是個廢舊的停車場,平常總有人來這兒練滑闆,不過咱們很幸運,現在暫時還沒來人。從這兒能俯瞰到很遠的地方。你看看,景色怎麼樣?”
時生看向四周,這裡的确視野遼闊,腳下萬家燈火,頭頂萬點星辰,遠處爆竹聲聲,近處有此一人。
溫程正看着遠處的燈火和星辰。
時生擡頭看着溫程:“好看。”
溫程轉頭看向時生:“有沒有放過煙花?”
“沒有。”
“來,帶你放。”
溫程把時生放下,打開一路背過來的大包,裡面裝着8個各12響的煙花、加長的引火線、打火機和透明材質的帳篷。
溫程把帳篷拿出來,和時生一起支帳篷。
“我們今晚要住這裡?”
“不住,氣溫太低,還有風,住這裡太冷了。”溫程說:“不過,如果你想多待一會兒,我們可以晚點走。”
“你想待就待。”
溫程笑了笑:“來,你把煙花繞帳篷一圈擺成圓形,我給它們加引線。”
時生挨個抱起煙花擺在帳篷周圍,溫程把引火線接在煙花自帶的短引線上,在帳篷前分兩半擰成兩股,拉到帳篷的兩邊。
溫程從背包裡拿出打火機,站在帳篷旁邊沖時生招招手:“快過來,點引線。”
時生走過去,拿過打火機。
溫程把一股引線拉到時生腳邊:“摁下去就能打出火,然後把引線點着就行。記住,你還小,容易出危險,隻有在我指導你的時候才能使用打火機或者燃放煙花爆竹,知道了嗎?”
時生摁下打火機:“嗯。”
擰成一股連通着四個煙花的引線被點着。
“幹得好!”溫程拉着時生小跑到帳篷另一邊:“來,這邊還有!”
連通着剩下四個煙花的另一股引線也被點着。
溫程把打火機收好:“有沒有躺着看過煙花?”
時生說:“以前躺在床上看别人放過。”
“今天讓你躺在煙花底下盡情看,把過去5年的煙花都看個夠。”溫程笑着拉着時生迅速鑽進帳篷:“沒時間了,要放第一響了,快,躺下!”
溫程攬着時生并排躺進帳篷裡,剛躺下,第一響煙花先是“嗵”一聲,随即一聲尖嘯沖上眼前的星空,在“噼裡啪啦”聲裡綻放成巨大而五彩斑斓的火星花。
第一響像是一個訊号,緊跟着第二響、第三響……有的甚至同時沖上夜空,接連為了帳篷裡的某個人而綻放,在帳篷上空形成了密而巨大的火星花環,一時間,眼前的星空亮得絢麗奪目,美得不可方物,連山下的人們都紛紛忘了手上的事,驚歎地駐足觀賞。
堂姐程悠舉着手機興奮地尖叫:“啊!那邊!快看那邊!好美!”
表姐黎茳被程悠拽得七搖八晃:“還真有人大半夜不要命往山上跑?!雖然的确好看……”
程悠激動得熱淚盈眶:“我要是在那些煙花底下,我得多幸福啊!”
黎茳震驚地看着程悠:“喂,不是吧?這你都能哭?!”
煙花齊放的高亮時刻,時生和溫程的臉在煙花的照耀下忽而明亮忽而微暗,眼睛都映照着彩色火光和星星點點。
溫程趁機轉頭看着震驚得瞪大眼睛、微微張嘴的時生,笑着在震耳欲聾的煙花升天聲中大喊:“時生!這是專門為你而綻放的煙花!”
時生的眼睛在驚愣中瞪得更大了,連忙轉頭看向溫程。
溫程笑着問:“喜歡嗎?”
時生鼻子一酸,眼裡流出了眼淚,哭着撲過去摟住溫程的脖子,埋在溫程身上大哭:“喜歡!喜歡!”
喜歡你……喜歡你……
溫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輕輕拍拍時生的背:“喜歡的話,以後每年我都放給你看。”
“好!”
溫程,以後每年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溫程收拾好放煙花制造出的垃圾,帶着垃圾下山回家,一路上有不少人在談論剛才那場令人驚歎的煙花,還有人已經出發在往山上去。
“糟了,暴露了,以後這個地方可能要被攻占了。”溫程有些遺憾地悄聲對時生說:“要是被占了,以後我們去哪裡放好呢?”
時生不在乎這個地方被不被占,他隻要溫程不被占。但如果溫程喜歡這個地方,他會想辦法滿足溫程。
“買下來。”時生說。
溫程笑了:“把山買下來?”
“嗯。”
“先不說能不能買,就算能買也得不少錢,我們去哪兒掙那麼多錢?”
“我掙。”
“你還小呐。”
“我掙。”
溫程笑着揉揉時生的腦袋:“好,你掙。買下來之前我們就先将就将就,跟街坊們擠一擠。”
等溫程抱着時生回到家,程悠和幾個女孩子們還在為剛才那場煙花興奮個不停。
見溫程進來,程悠舉着手機連忙問:“大程兒,你們去哪兒了?看沒看見剛才那場煙火?我拍下來了!”
“是嗎?”溫程有點高興,沒想到家裡人也這麼喜歡,而且還留下了視頻做紀念。
表姐黎茳翻了個白眼:“又來了,你不至于挨個兒跟人說一遍吧?溫程你别理她,她一路回來逮着人就說,沒完了。”
溫程笑笑:“我倒是想和時生看看,堂姐把視頻傳給我一份兒吧。”
黎茳的白眼更大了。
“哈哈!好!好!發你微信了!”找到同道中人讓程悠更興奮了,忙在手機上啪啪一通狂點:“你看!你看!真的很好看!”
黎茳無語:“程悠你還能再詞窮點兒嗎?”
“好。”溫程坐沙發上打開視頻和時生一起看,有些驚訝:“拍得挺清楚,這個角度看竟然也不錯。而且居然一響都沒落下,全程都拍下來了。”
黎茳看了溫程一眼,懷疑地眯起了眼。
程悠得意:“那是當然!我餘光瞥見山那邊第一束升天的亮光時就預感事情定不簡單,‘唰’地一下就把手機對準山上了,結果真被我猜中了!”
溫程由衷感歎:“真警覺。”
程悠一揚下巴,一抹鼻子:“那是,我們新聞系出來的,對事件的嗅覺那不是一般的靈敏!”
溫程鼓掌:“厲害。”
程悠得意洋洋地又去跟剛進來的大伯和堂哥宣傳去了。
黎茳擡了擡下巴,“哎”了溫程一聲:“你不是向來沒興趣放煙花爆竹這些東西的嗎?”
溫程正要說“是啊”,隐隐約約覺得這話不對,反應過來不禁驚訝,“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的?”
“廢話,疑點太多了。山下的人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一樣,你居然說‘也不錯’,說明你看的不一樣,看來你不在山下,在山上呗。況且當時煙花滿天飛、爆竹震天響,除了放煙花的當事人,還有誰知道這視頻裡一響沒落、錄了全程?”
溫程由衷欽佩:“你們化學專業的也夠警覺的。”
黎茳十分不爽:“你在這種不需要腦子的事上誇我,我會覺得你在罵我。”
溫程無奈:“我确定你在罵我。”
溫程說着讓時生把羽絨服拿回房間。
黎茳十分嫌棄:“行吧,那扯平了。”
時生進了房間以後,黎茳說:“不過你可真不夠意思,往年那幫小屁孩兒叫你出去放鞭炮你都不去,怎麼這小子一叫你就去,放的還是煙花。”
溫程把煙花視頻下載到了手機上,又在雲端備份了一遍:“不是他叫我去的,是我帶他去的。我想帶他去看就去了,算是讓他陪着我玩兒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