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程知道,這回鄭鈞是氣大了。
鄭鈞走後,溫程還困得不行,因為沒休息好的原因,神經也還在疼,定了個7點的鬧鐘,溫程抱着時生又回床上睡了會兒。
鬧鐘響以後,溫程關了鬧鐘,輕輕在時生臉頰上親了一下,在時生耳邊輕聲叫時生起床。
時生迷迷糊糊間先黏在溫程懷裡蹭了半天,摸索到溫程的脖子後,才摟着脖子慢慢睜開眼,粘膩地蹭來蹭去。
“今天早點起,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好嗎?不然我不放心。”溫程輕輕撫了撫時生的肩膀,歎了口氣,有些生氣地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鄭鈞不肯好好告訴我,你也不肯說,你們兩個冤家真是想急死我。”
正黏糊的時生猛地頓了一下,立即從溫程肩膀上擡起頭,聲音冰冷如常卻顯慌張:“别氣。”
“怎麼可能不氣?”溫程小心地抱着時生起身下地去衛生間洗漱,“我就一會兒沒注意,你們就都帶了傷,還不好好向我說明情況,成心想讓我着急是不是?”
“我告訴你,别氣。”時生焦急地伏在溫程嘴角膩乎地親着,“别氣。”
“好,你告訴我,”溫程歎了口氣,把時生抱到洗手台上坐着,俯下身,雙手撐在時生兩側,看着時生,“我聽着。”
時生夠不到溫程的領口,隻能緊緊抓着溫程随手穿上的睡袍的袖子,黑淵似的眼睛不帶情緒地看着溫程,但溫程就是能感覺到時生的慌張和焦急。
但時生的語氣依舊冰冷。
“我不想讓他進門。”時生說。
“為什麼?”溫程平靜地問。
溫程昨晚聽了鄭鈞的怨言,對事情大概已經猜到了一二,知道時生和鄭鈞必然是互看不順眼的,所以并沒有對時生的話感到驚訝。現在問時生,隻是想搞清楚時生的心情和傷勢。
時生把頭輕輕抵在溫程的肋骨處,旁邊就是昨晚溫程被遙控器砸到的地方:“他打你,我讨厭他。”
“昨晚他拿遙控器打我的事?”溫程問,“你在幫我出氣?”
時生沒有說話。
“謝謝你關心我。如果是因為這個,你不用擔心。”溫程說,“他怎麼會舍得真打我?看着吓人,但他根本沒用太大力氣,我隻疼了一會兒,後來就不疼了。”
“我爸也打我媽。”時生說,“我讨厭他們。”
溫程愣了一下,輕輕撫上時生的肩:“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打人是不對的。所以你不能以暴制暴,不然你也會成為自己讨厭的人。”
“他還踢亂玩具。”
“玩具?”溫程想了想,“樂高?”
時生沒有說話。
“這不能完全怪他,我把它們留在地毯上,本來就容易被踢到。而且,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樂高呢。”
“你喜歡。”
溫程頓了頓:“為了我所以生他的氣?”
“嗯。”
“你這麼保護我,我很高興。但是,我不希望你們互相傷害,無論你們誰受傷,我都會心疼和生氣,明白嗎,時生?”
“嗯。”時生擡頭看着溫程,“不要生氣。”
“知道我這次為什麼生氣嗎?”溫程說,“原因有兩個,一是你不告訴我鄭鈞的鼻子是怎麼回事,二是你不告訴我鄭鈞是怎麼打的你。不想讓我生氣就挨個解釋。”
“他揪着領子把我提起來,扔到了床上,下手的時候你把我護住了。”
“還有嗎?”
“沒了。”
“傷哪兒了?”
“沒傷。”
“揪領子提起來會沒有傷?扔床上會沒有傷?你脖子都有紅印了,你覺得我會信嗎?”
“扔床上的時候疼了一下。”
“哪裡疼?”
“肩膀、後背。”
“現在呢?”
“早就不疼了。”
“昨天為什麼不跟我說?”
“沒什麼好說的。我不喜歡告狀。”
“對你來說沒什麼,但對我來說是大事。”溫程嚴肅地說,“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不好的事,都必須向我告狀,不許自己撐着,明白嗎?”
時生往溫程懷裡湊了湊,溫程靠近時生,好讓時生能碰着自己。
“明白。”時生埋在溫程肚子上說。
溫程放緩了語氣:“還有别的地方受傷或者疼嗎?”
“沒有。”
“那他的鼻子是怎麼回事?”
“他活該。”時生緊緊抓着溫程腰側的衣服,冷冷地說。
溫程的手頓了一下,嚴肅地問:“明明不是故意的,為什麼嘴硬?”
時生沒說話,頭埋得更深了。
“用門撞人可沒這麼容易,”溫程把時生扶正坐好,往後撤了撤身,低頭看着時生,“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說拍鼻子就拍鼻子。所以你隻想把他關到門外,沒想到會撞上他,對嗎?”
時生沒說話。
溫程有些生氣:“所以你根本不是故意的,為什麼昨天不解釋?”
時生緊緊抓着溫程的袖子,冷冷地問:“撞到他是意外之喜,我為什麼要解釋?”
“為什麼不解釋?”
“你理解我就夠了!”
溫程歎了口氣:“在家有我理解你,在外面呢?一定會有嗎?”
“别人不重要。”
“你這樣想是不對的!”溫程嚴肅地說:“你以為你現在的生活隻是單單靠我嗎?社會是由人構成的,每個人都在社會上貢獻了力量,才讓這個社會得以運轉,所以你才能像現在這樣好好地生活。你托了全社會的福活在這裡,怎麼能毫無感激之心地說别人不重要?”
“别人不重要,是因為隻有你會這樣對我好!”時生聲音猛地提高了,瞪着溫程,“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我……”溫程被噎了一下,驚訝地看着時生。
時生沒再說話。
溫程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總之你記住,别人也很重要,該解釋的你要解釋清楚。天救自救者,如果你自己都不為自己做些什麼,别人做再多都是沒用的。以後遇到這種事,不要默不吭聲,要找到有力的證據為自己辯解,記住了嗎?”
時生把頭轉向一邊,不願看溫程。
溫程歎了口氣,額頭輕輕抵住時生的腦袋:“我的時生啊,你可知道我有多麼不想讓你受委屈?”
時生心中微微一動,轉回頭,揚起下巴在溫程臉上蹭了蹭,“我記住了。”
“嗯?”溫程一下子沒明白時生指的是什麼。
“我記住了,以後會為自己辯解。”時生臉上沒什麼表情。
“嗯,好。”溫程松了口氣。
“洗漱吧,今天不能吃早飯,因為要去醫院,可能有需要空腹檢查的項目。”溫程把矮凳輕輕踢到洗手台旁邊,小心地把時生抱起來,放到矮凳上站好。
“沒必要去醫院。”時生拿過牙膏,給溫程和自己的牙刷上都擠上牙膏。
“不去我放心不下,萬一有些傷你自己感覺不到,但是确實存在呢?”溫程從時生手裡接過牙刷刷牙,“去了保險,以防萬一。”
“好。”
洗漱完,給時生抹了藥,換了衣服,溫程拿出給時生買的背包,往包裡裝了些之前買的零食,把抱挂在胳膊上,抱着時生出門去醫院。
排了半天隊,又遇見了上次的那位醫生。
醫生有些無奈:“這才剛過幾天啊,你怎麼又來了?又在浴室摔了?”
溫程突然發現這個理由有些不太好解釋,一不小心就會變成虐童:“不是摔了,是……鬧矛盾了,我朋友下手沒個輕重,我怕傷着他,所以過來檢查一下。”
“哪兒啊?”
“哪都查一下吧。”
“又查?”醫生無語了,“那你幹脆做個體檢去得了,還來就診幹什麼啊?”
“噢,對,是啊。”溫程恍然大悟,說着就起身往外走。
“哎,你真去啊?”醫生算是服了,“回來。”
“怎麼了?”溫程不解。
“你号都挂了,我先看看。”
醫生給時生看了看,問了昨晚的情況,得出結論:“你太緊張了。”
“我?還是他?”溫程愣了。
“你!”醫生斜了溫程一眼,“一點事兒沒有,直接回家去吧。”
“真的假的?”溫程不放心,“您又沒透視眼,萬一他身體裡有傷,表面看不出來,這不就麻煩了?”
“我是沒透視眼,但我的判斷都是有迹可循的。你就算給他渾身上下都用儀器查一遍,也還是沒事兒。”醫生說,“孩子受傷的時候多了去了,難不成每次磕着碰着你都給做個體檢?”
“那怎麼辦?隐患太多了,不做查不出來啊。”
“所以說你太緊張了。”醫生說,“回去吧,孩子健健康康的,什麼事兒都沒有,還比上回來胖了點,這不是挺好的嗎,你得保持理智,放輕松啊。”
“噢。”溫程還是不放心,“真沒事?”
“孩子很脆弱,但沒你想的那麼脆弱。”醫生一揮手,“趕緊走吧。”
“行吧,謝謝您了。”溫程憂心忡忡地出了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