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院門口,汪嬷嬷打開門,看到華九思的一刻,驚喜從眼眶裡溢了出來。
華九思卻止了步:“勞煩嬷嬷引路,昭甯候想見長公主殿下。”
芙昭晃悠悠地點頭笑:“很冒昧啦。”
長公主一向縱容芙昭,汪嬷嬷側過身子,就有一名侍女上來攙扶芙昭。
汪嬷嬷看向華九思:“大人不進去嗎?”
華九思後退一步:“男女有别。”
汪嬷嬷的眼神灰暗了下去。
長公主不喜奢華,府内布置簡約大氣。
芙昭剛走到内寝門口,門就被從内部拉開。長公主散着青絲,披風挂在肩上,月華之下,增添了幾分溫柔。
她拉過芙昭的手,吩咐汪嬷嬷準備一碗醒酒湯:“今兒是長安侯府的丫頭成親,你怎麼反倒把自己喝醉了。”
芙昭乖順地跟着她進屋,坐到溫暖的塌上,才委屈巴巴地道:“我就是想借着酒氣來找您。”
長公主笑道:“說的我平日對你多嚴厲似的。”
“那倒沒有,就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芙昭瞄了一眼長公主,"我既心疼您,又替他難過,就很糾結。"
長公主揮手讓侍女退下:“他怎麼說的?”
聽完芙昭的叙述,長公主抿了一口溫水:“沒錯,是我不要他的。”
芙昭怒道:“都是那個渣男的錯,他一死了之,留下你們互相折磨。”
長公主竟笑了:“市井之渣,難登大雅,你這個描述倒是貼切。酒後忌怒,當心傷身。”
她把醒酒湯推到芙昭面前,芙昭飲了口。
初嘗如黃連入口,苦得人心尖兒一顫,但片刻後就仿佛喉間有冷泉淌過,待津液回甘,恍覺松風入懷。
長公主看着她,溫柔裡閃過複雜:“你也覺得我錯了?”
芙昭猛搖頭:“錯的隻有渣男,你們都是受害者。正因如此,我才輾轉難眠,殿下,我舍不得見你們這樣……但又說不出口來勸和。”
“傻丫頭。”長公主輕輕把她擁入懷中,"人生哪兒有圓滿一說?我也覺得自己沒錯,但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回不來的。"
芙昭突然有些想哭。
長公主拿帕子沾了沾她那将墜未墜的淚滴:“陛下都收你為義女了,你以後也喚我姑母吧,親近些。”
芙昭輕聲嘟囔:“您對我這樣好,總覺得是我搶了他的母親。”
長公主忍俊不禁:“這就是緣分吧,我等閑叫不出口兒子,他也絕不會稱我母親,沾了你的關系,也算有點親緣。”
“别想那麼多了,早些回去歇着。”
芙昭看了眼她塌前壘成幾堆的折子,叮囑道:“那您也早點休息,甭管旁人怎麼想,您好好的,他才能安心。”
看着芙昭離開,長公主低垂眼睑。
汪嬷嬷陪了她半輩子,怎麼會瞧不出她此刻的心思?便低聲道:“殿下要相信侯爺,公子心裡定是有你的。”
長公主想起了在揚州驚心動魄的那一幕,那一聲"我的兒"嘶吼出來,她也認清了自己的内心。
難過,愧疚,也有後悔。
但她清楚地知道,若再來一次,以她彼時被傷透了的心,也還是會選擇對華九思避而不見。
不強求,不奢望。
長公主阖上雙眸:“惟願他們二人白首相攜。”
她此生的遺憾,由芙昭與華九思補足,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圓滿。
回侯府的馬車上,芙昭的酒勁兒已經散了。
她攬着華九思的胳膊,黏糊糊地道:“你真好,都不怪我。”
華九思低頭吻住她的唇,細細綿綿的吻裡,傳出了滿足的喟歎:“阿昭啊,謝謝你……”
謝謝你,終于讓我知道,我也值得被珍惜,再也不怕被抛棄。
明日要上早朝,芙昭沒再任性,簡單洗漱後就睡了。
次日,寅時三刻的午門外,朝臣們的朱紫衣袍在晨霧中若隐若現。
芙昭揉了揉發澀的眼角,假期綜合征真讓她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去睡個回籠覺。
裴無名瞧她困倦,往前走了走,替她隔開了同僚們無意義的寒暄。
偏偏盛京府尹魏鴻湊了過來,睜眼說瞎話地恭維:"侯爺今日氣色真好。"
芙昭打了個哈欠:“魏大人不用沒天硬聊。”
緩緩開啟的午門拯救了魏鴻的尴尬。
太極殿裡,随着長公主和太子的到來,元泰帝也很快就坐到了龍椅上。
芙昭淺淺打了幾個招呼,縮在裴無名和英國公身後,原本是打算摸魚的。
議完河工撥款,新上任的廖禦史捧着玉笏出列。
他瘦削的脊背繃得像張弓,聲音卻清亮得刺耳:"臣彈劾吏部考功司郎中趙荃娘,借考績之便收受賄賂,私賣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