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古代,法理不外乎人情,芙昭也不是來這裡做什麼鐵面無私青天大老爺的,如果一切真如她所想,那鄭淼的兄長實屬無辜。
難道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家妹子深陷萬劫不複之地嗎?
芙昭問:“你兄長叫什麼?”
“鄭學。”鄭淼默默垂淚,“父親在時,對兄長抱有厚望。”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趁着夜色,華九思親自帶鄭淼去了楊柳巷,天剛擦亮,萬籁俱寂之際,鄭家兄妹就已經到了朱宅。
芙昭睡不着,隻是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綿風心疼,特意泡了杯人參八寶茶給芙昭遞上。
藥香濃郁,芙昭睜開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沾染上了紅血絲,她道:“剛答應你不熬夜的。”
綿風把茶蓋打開:“隻能事後補補了。”
八寶茶甘甜醇厚,微苦回甘,不一會兒,芙昭就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
她讓綿風和細雨也都喝一盅,主仆三人剛放下茶盞,長公主身邊的汪嬷嬷來請人:“華指揮使帶着人去了議事廳,夫人請您過去。”
現在基本已經确認,蟾宮與前朝有關,舞弊案又與蟾宮相連,不如大家一起坐下來捋捋思路。
到了議事廳,長公主與太子上座,芙昭見華九思坐在右邊的圈椅,便也走了過去,坐在他身側。
鄭學和鄭淼站在堂前,頗有些難堪。
那鄭學面黃肌瘦,遠遠地都能聞見衣服的馊味兒,可見是個狠人,為了活命,什麼苦都吃的。
芙昭剛想開口,華九思便替她說:“魚補,搬兩把椅子來。”
又不是審犯人,沒必要把心理壓力拉滿。
芙昭抿嘴笑,心意相通的感覺真是奇妙。
但他們這副郎情妾意的畫面讓太子險些破防,他沒等鄭家兄妹落座,就發問:“鄭學!按大昌律,科考冒名頂替者最重可至斬刑!你可知罪?”
鄭淼眼看就要哭了。
芙昭皺眉,太子立刻改口道:“但若情有可原,孤可奏明父皇,與你赦免。但鄭學,你要一五一十全部招供,不然孤也救不了你。”
他看到芙昭的表情微松,心裡不由地泛起雀躍。
之前是他想岔了,華九思先到,但他如何不能後來者居上?他可是儲君,他能給芙昭的不比一個小小指揮使多多了?
況且還是個賤種。太子的眼風掃過長公主,見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扔給華九思,心中大定。
鄭淼拽住鄭學的胳膊求告:“哥,你就說了吧。”
鄭學雖然落拓,但禮數周全。
他平靜地作揖,把在座諸位貴人都禮敬了一遍,才緩緩開口道:“多謝昭甯候救我小妹,此等恩情,學生沒齒不忘。”
芙昭擺手:“還有賴兩位殿下做主。”
為官之道,切不可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雨露均沾才能長久。至于華指揮使嘛,就不用客氣了。
鄭學提起衣擺,拉着鄭淼坐到椅子上,才道:“學生原以為小妹已去,本打算等欽差到揚州,再現身相見,卻不料欽差早一步把學生找了出來。”
他本是報着必死之心,即使人微言輕,也要将這些人面獸心的混賬都拉下馬。
既然不用死了,小妹也好端端的,那就要為未來做打算。
“昔日小妹被賣入妓館,學生走投無路之際,見到了蟾宮主人。”鄭學眯起眼,“他言稱惜才,願救我兄妹于水火,但學生深知,這世上沒有這麼巧的事。”
芙昭問:“你見到他的真面目了?”
鄭學搖頭:“帶着面具。”
還不等芙昭失望,他接着道,“但與他見面的每個細節,甚至每一絲氣味,學生都深深刻進了心裡。接着,學生被要求與戴耀祖同吃同住十日來了解他的生活習慣,确保替考萬無一失。”
芙昭心道,這蟾宮還怪嚴謹的嘞。
鄭學勾唇:“學生發現,戴耀祖身上沾着蟾宮主人的香氣,雖然很微弱。二人的衣料出自同一家鋪子,學生曾在那鋪子做過工,十分了解暗線的排布。”
一個家族的人,同一個環境生活久了,自然會有相似之處。
芙昭脫口而出:“年逾五十,富貴出身,喜薰沉香?”
華九思起身,對長公主和太子拱手道:“事不宜遲,臣速去戴家。”
鄭學也站了起來:“學生願戴罪立功。”
長公主微微颔首,太子巴不得華九思趕緊走。
芙昭把欲言又止的鄭淼拉到自己身邊,對鄭學道:“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她。”
午後微風和煦,楊柳依依。
長公主留芙昭一起用飯,芙昭欣然應允。
飯都沒吃完,芙昭再也撐不住,筷子從手中掉落,她腦袋一歪,沉沉地睡了過去。
長公主給綿風指了一下貴妃塌,綿風會意。
她自然也舍不得自家小姐再走回院子,便稍微使力,就把芙昭抱上了塌。
她的動作溫柔平緩,芙昭很自然地翻了個身,抱住引枕呼呼大睡。
夢裡,她久違地回到了現代社會,正看着機器人大殺四方。
夢外,長公主策馬狂奔,直奔戴宅而去,心裡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