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獄的騷亂還沒有傳到城門。
馬車經過府衙的時候,居然看到一隊隐鱗衛從府衙裡押出來一個官員。圍觀百姓衆多,人聲嘈雜,淮陽侯掀起車窗簾定睛一看,是馬遠宿!
“是他?我認得他。”芙昭裹着披風,捧着熱茶,低聲道,“他去小院裡找過我。”
淮陽侯驚訝地睜大了眼:“你是說,他也是前朝……”
芙昭點頭:“他問我是不是要當郡主。”
原來當初是馬遠宿去确認的消息,淮陽侯的額角滲出冷汗,心有餘悸,幸好他還有利用價值。
“他為何會被抓?”芙昭問。
淮陽侯沉聲道:“為了救你吧,他成了棄子,轉移隐鱗衛的注意。”
馬遠宿既然在芙昭面前露過面,家主估計也是擔心他暴露,不如早早切斷。
真狠啊……
一絲微風吹進馬車,淮陽侯遍體生寒。
馬車出了城,往西而去,臨近傍晚,駛進一處莊子。這莊子不大不小,不高不低,正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低調所在。
芙昭被擡了進去,安置在榻上,有大夫上來給她瞧傷。
侍女上完藥後,淮陽侯才進來:“好點了嗎?”
芙昭掙紮着坐起來:“我還以為我必死無疑。”
“還能走嗎?家主要見你。”
“生死攸關,自然可以。”芙昭扶住侍女的手,“還請您帶路。”
好在地方不遠,伴着夕陽的餘晖,芙昭踏進了一處大廳。廳裡人不多,為首的是名面生的白發老者,後面跟着位相貌平庸的老侍者,身穿灰衣,面皮僵硬。
與華九思混的久了,芙昭一看就知道他易了容。
“郡主受苦了。”白發老者見到芙昭進來,行禮道。
芙昭淚眼盈盈:“多謝您。”
她似是過于激動,沒站穩,踉跄了兩步。白發老者下意識地去扶,連淮陽侯都擡起了手,但易容了的老侍者卻還是巋然不動。
“哎……”芙昭抹淚,“原以為大昌能讓女子做官,還肯修訂律例,自是千好萬好,沒想到這狗皇帝居然是我的殺父仇人!如今還想殺我!”
老侍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默默往後退了一步,但都在芙昭的觀察裡,她越來越堅定自己的判斷。
白發老者激動了起來:“郡主何不振臂一呼?”
“接下來該怎麼做?全憑先生做主!”
白發老者撫須微笑:“老夫與先太子曾有師生之誼,郡主叫我一聲先生,真是令人懷念。”
他接着道:“郡主隻管養好身子,接下來的事,就交給老夫了。”
淮陽侯豁了出去,拼命證明自我價值,拱手道:“家主,津水衛将領中,有五成已經換上了我的人。而且郡主是周月芙之女,其餘的人即使不助我們,也不會阻攔。屆時可一呼百應!”
“好!”白發老者上前一步,“除了津水衛,我們還有同盟。等天再晚一些,我們就往南走,渡江後起事,與狗皇帝劃江而治!”
南下的路十分艱辛,芙昭身上的傷還沒好,天氣又漸漸暖和,都有好幾處化了膿。
芙昭邊抹藥邊呲牙:“在這沒有抗生素的年代,我可千萬别把自己作死了。”
全知大大道:“你命長着呢,且死不了。”
芙昭問它:“他們還沒接上頭嗎?”
“快了。”
芙昭爆了句粗口:“真慢,想收網都收不了。”
沿路自然有官兵核查,但越靠南,官兵就越少。
大概小半個月後,白發老者來找她:“郡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次次都能化險為夷。”
芙昭心裡翻了個白眼,廢話,怎麼打草驚蛇,怎麼揣着明白裝糊塗,這都是她跟華九思商量好的計策。
要不是想把南邊的反賊一鍋端了,他們這幫人,早就在诏獄裡頭聚餐了。
心裡惡狠狠,臉上笑吟吟,芙昭滿臉孺慕之情地道:“定是父親在天之靈守護。”
白發老者瞧她的傷口有所好轉,放下了心。
他走後,沒過一會兒,全知大大就在芙昭心頭放了一行字:一網打盡!
芙昭嘿嘿笑着,從亵衣的夾層裡取出一粒包裹嚴密的藥丸。
“靠你了。”說着,她碾碎了藥丸,均勻地塗抹在瓷碗上、外衫上,連下午來探病的淮陽侯扳指上都染了些味道。
睡吧,芙昭心道,興許明日一覺醒來,一切都能塵埃落定。
剛入睡沒多久,淮陽侯渾身是血地沖了進來,腰刀上的血珠子連綿不斷地滴落,也不知道他究竟殺了多少人。
芙昭震驚地看着他,裝作被吓到的樣子,結巴道:“這,這是怎麼了?”
淮陽侯廢話不說,一刀砍斷燈台,架子床翻了個個兒,芙昭居然掉進床下的密道裡。
怪不得他們在這個客棧徘徊了好幾天,敢情是有機關的啊!淮陽侯也跳了進來,邊扶邊拽,拉着芙昭就往密道深處走。
密道的盡頭亮着燈,是她僅見過一面的易容老侍者。
果然如此,芙昭扯了扯嘴角,裝作不解的樣子:“你怎麼在這裡?先生呢?”
“死了。”淮陽侯抹了一把濺在臉上的血,“也不知道哪裡走漏了風聲,隐鱗衛突然冒了出來。”
芙昭惶恐不安:“先生死了,那我,我們……”
易容老侍者看了她一眼,終于開了口:“玉汝于成,隻要我們還在,就仍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