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西斜,鹹蛋黃一樣挂在昭記的檐尖。
昭記食肆的雅間裡,徐蕊萱笑嘻嘻地關上門:“知道你們倆有很多話要說,我去拿點心。”
華九思坐到芙昭身側,離得很近,都能聞到她發絲的清香。
他的喉頭有些發幹,忍不住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才緩緩開口:“我想來想去,興許是初見。”又或許是更早。
初見?一見鐘情嗎?
芙昭忍不住用手扇了扇臉頰:“地龍燒得真旺,有些熱哈~”
華九思抿嘴笑,盯着芙昭柔若無骨的手,如柔荑一般。他喉結微動,攤開手掌,伸到芙昭面前,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我,可以嗎?”
芙昭也是神奇地懂了他的意思,指尖微動,顫巍巍地往他的手邊湊了湊。
“可,可以吧。”
華九思毫不猶豫地握住了她的手,果然很軟、很滑,像是握住了一朵雲,又仿佛觸到了一段錦,他抓住了此生最值得珍視的人。
感激也好,慶幸也罷,也算是上天對他過往黑暗的補償。
芙昭隻覺周身的空氣瞬間凝滞,華九思的手出奇的溫熱。
她的腦袋“嗡”地一聲,仿佛有無數頭小鹿撒歡兒亂撞。臉頰“騰”地燒了起來,似有兩團火在迅速蔓延,連帶着耳根也滾燙得厲害。
卻也夾雜着一絲難以言說的悸動與喜悅,酥酥麻麻,輕飄飄如在雲端。
她要修改剛才說的話,感情雖則麻煩,卻也着實甜蜜。
“我是大昌人。”華九思看着芙昭的眼睛,又強調了一遍,“我從來都隻是大昌人。”
芙昭豁然開朗,怪不得全知大大說華九思百分百可靠,她脫口而出:“雙面……”
幸好她及時刹住了車,畢竟雙面細作這種身份,不是什麼好事,也不足為外人道。
華九思就知道芙昭足夠機靈,一點就透。
他的聲音輕緩且溫柔:“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在這個故事裡,少年自小就被投放在演武場,剛學會說話就得讀書認字,每一寸筋骨裡都是磨煉和血淚。
他是細作,又不隻是細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親早就被母親所殺,母親不喜歡他,但又别扭地希望他能成才。
他果然成了才,大昌建國前的每一場重要戰役裡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大昌建國後也還需要他站在暗處掃除障礙。
若說見不得光,他才是那個真正被埋在陰暗裡的人。
“不要再說了。”不知不覺間,芙昭已經淚流滿面。
華九思抹掉她的眼淚,笑着道:“都過去了,我現在是宛平知縣,我能一步一步走到光明裡來。”
芙昭點頭,她在心裡問全知:他的母親是誰?
全知大大緩緩放出一個疑問:你真的要現在知道?
芙昭沉默了,愛是尊重,也是立場,華九思父母之間的往事既然他不願現在講,那她就能等到他能說出口的一天。
人生不管對誰而言,其實都是一場或成或敗的救贖。
“這個給你。”華九思遞給芙昭一枚烏金令牌,上面簡單地刻着幾片魚鱗紋路。
芙昭好奇:“這是什麼?”
華九思道:“希望你永遠都用不到,但萬一情況緊急,可以一試。”
芙昭眼眶又有些發熱,她啞着嗓子道:“這是你出生入死十幾年換來的,我一定好好收着。”
她怎麼能讀不懂華九思的情意?他在生死邊緣掙紮許久,本能的保護就是為她的生命托底。
“這個,你也拿着。”芙昭往華九思手裡塞了一枚小巧的玉印,刻着昭字,“若是銀子短缺,到我名下的店鋪去取,管夠。”
華九思珍之重之。
他心口微微發燙,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有被呵護的感覺。
芙昭握拳:“我要把昭記開遍大江南北!讓你不論在哪兒,都有錢花。”
“原來這就是不愁吃喝的感覺,真不賴。”華九思煞有介事地拱手作揖,“謝昭老闆賞。”
芙昭大手一揮:“好說,好說。”
二人對視一眼,放聲大笑,心中頗覺暢快!
華九思笑道:“不過明日,我可不能用這枚玉印。”
想到明日華九思就要來提親,芙昭奮力壓着自己不斷上揚的嘴角,微微揚起下巴,嗯了一聲:“我定在清甯堂等你。”
在一起的時間總是不嫌多,徐蕊萱不得已敲敲門:“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啊。”
芙昭啊了聲:“忘跟你說,先生如今能見我了!我得趕去侯府。”
“我送你下去。”裴無名被授官授爵的事情,華九思自然清楚,其實從裴無名特意單獨見他那次開始,他就隐隐有所預感。
裴無名對周月芙的用情之深,讓他已經漸漸将芙昭當作女兒來疼。
三人走到食肆門口,車夫已經将簾子掀開。
芙昭頗有些依依不舍。